付杭知道付杰为什么不愿意抬头看自己,如果是付杭自己坐在看守所里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孩子见到自己这幅样子。
付杭知道,在看到付杰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付杰是吸毒了,也真的毒驾了、也实实在在的毁了那么多家庭,要不然他的样子不会这么面黄肌瘦,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会这么躲闪。
警局门口外的那些谩骂、示威、所谓的“迟到的正义”,都是□□裸的真相,即便付杭不愿意也不能不去面对。
可那又怎么样呢?即使这人做错了再多的错事那也是他的父亲啊,是他印象里永远温柔又善良的爸爸。
付杭不想为付杰开脱,因为他付杭本就不是圣人,他深知付杰错了就是错了,但是他还是心痛。
他看着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不敢正视旁人始终低着头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现在如果出去,跟那些群众说自己父亲曾经是个好人,曾经是一个走路都害怕踩死蚂蚁的人,会有人信吗?
就连付杭自己现在都不信了,这么些年付杰却是是变了,变得陌生,变得苍老。但在他看付杭的眼睛里,付杭也看到了父亲的一丝悔过,虽然是那么微乎其微。
“爸,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付杭又轻声问了一遍,像是恳求。
直到过了半晌,付杰才算是有了动静,将头抬了起来,声音哽咽着,“杭杭,爸爸对不住你。”
付杭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苍老得有些不符合年纪的面容,笑着回道,“没事的,我现在挺好的。有孩子,也有事业,但是笨笨可能不能见你了,他不能来这。”
“爸知道,现在外面都骂得挺难看的,”付杰笑着,头又渐渐低了下去,“但说真的,爸不后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帮何家做事这么些年,虽然落得这个下场,我也无所谓了,心甘情愿吧。”
付杭不说话,他没什么好说的。
最迟今年冬天,付杰的宣判就会下来,单抛开车祸不谈,仅仅是吸毒、贩毒都会让他讨不了好。
付杭劝慰不了他回头,也不能为那些死去的人说些什么,他无力责骂自己的父亲,甚至连一句“你怎么可以不后悔”都说不出来,因为看到了付杰眼中的那份坚毅与那份决然。
“我是十几岁的时候去的何家,那时候在何家做杂工,什么都做,”付杰淡淡的说着,“那时候何家刚把事业做出来,挺不容易的,何家老爷子对我有恩,我就一直在何家做事没想过走。”
“直到何老爷子把英芝嫁给郑家之后……”付杰说道这里,好像是有点情动,“英芝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她总是笑着对谁都很和善,可她还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虽然帮何家做事,但是我恨何老爷子,恨透了何家,为什么把英芝嫁给那种人。”
“我从来不指望英芝能看上我,但是也没想过她会被强嫁给一个跟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
“她出嫁那天,我送她,当时从何家开车出去的时候我就想,能不能带着她私奔,能私奔就好了……如果当时能私奔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付杰有些惆怅,“我后来撞车、肇事逃逸、吸毒,我知道何家要报复郑家,我不过是个棋子,我也知道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的,何家和郑家的事情斗了这么些年,也有个结果了,所有全部都是从何英芝嫁给郑华辉开始的。”
“至于十几年前的车祸上,本来应该上车的是何耀华,车上刹车动了手脚,我替他死了,而逆行、撞翻公交都是为了社会舆论。至于现在的事情,我想我不用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况且我现在在这里,被人看着也不能多告诉你什么。郑家在这次之后可能就是笼中困兽了,”何杰笑得有些轻蔑,手上的手铐晃得叮当响,末了他又抬起头看着付杭,“只是苦了你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脱下水。”
付杭没说话,沉默了半晌蓦地出声问道,“英芝姑姑,知道你喜欢她吗?”
付杰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之后声音中带着哭腔,“应该是……知道吧,那时候她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是笑的。”
付杭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不过是一人为另一人心甘情愿的苦情戏码,倘若在电视剧里看着都是好笑的,因为付杰委实太过可悲了些。
但现如今付杭是笑不出来的,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苦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问付杰,那他当初又为什么娶了自己的母亲,又会什么会生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