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敢啊。”陆然很轻的捏住他手腕,上前一步,与他平视,年纪相仿个头相仿性格却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彼此都很清楚接下来要说的话。停顿良久,还是陆然先开了口,“无论如何,别把自己折腾垮了。”
“不至于。”肖谔低笑两声,抽出手来抱在胸前,“爷爷有句话还是说对了,不辜负他人心意,就没白受对方的好意。所以我就算苟延残喘,也得活下去,这条命是文祺的,我没有资格结束它。”
陆然无法感同身受肖谔的痛苦,但他换位思考过,若是这种意外发生在他和陆小昭身上,未必比肖谔好过。
他温柔道:“带上围巾吧,气温降下来了。”
脚边的雪貂弓背起跳,蹿上肖谔裤腰,顺上衣一路攀爬,继而绕他脖颈一圈蜷起身子,脑袋抵在下颚,讨好似的蹭过去鼻头。
“可真够听话的。”陆然抬手顺一把他雪白的毛发,“快八岁了吧?”
“七岁半。”肖谔说的时间更精准,毕竟是算着天数过日子的人。他转身往门外走,“一岁三个月的时候,文祺带回来的。”
“肖谔。”陆然叫住他。
肖谔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看向陆然,以及他背后一片昏暗的院景。
陆小昭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套件外衣跑到陆然身边,耳旁的声音干净而又清晰:“文祺会回来的。”
两人一起望着站在黑暗中那抹落寞的身影。
肖谔点了点头,拿掉唇间的烟,眼角带上些笑意:“嗯,谢了。”
第七章
正文007
晚上八点,高堂满座的茶楼依然灯火通明。服务生们忙前忙后的送着小食儿,拎着铜壶,台上剧团的演员们仍轻捻手指,挥动衣袖,“西皮”腔调扬起一句极为刚劲的唱词,戏曲中人物愤懑的情绪立时爆发出来,声音饱满充沛,赢得台下经久不衰的掌声。
肖谔上到二楼,右拐进财务室,中规中矩的办公环境,桌面上运行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芳姐将自己人拉到一旁,腰板站的笔挺,肖谔熟练的在机器上一通操作,拿起开错的发/票,输入票号税务号,点几下鼠标,冲红完成。
“学着点儿。”芳姐朝新任职的小丫头眉心一指,唱戏的,音调里都带着弯儿。
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胆怯的去看眼前坐着的人。男人脸上挂着不耐烦,剑眉微凛,一脑袋板寸显得凶煞骇人,耳尖处两道杠更是让人想要避而远之,况且脖子上还围着个活物,实在怪吓人的:“学会了,学会了。”
弄好后,肖谔懒散的晃悠身子出门,站在栏杆前远眺高台,靠一侧红柱,认真听曲儿。茶楼里冬暖夏凉,成全了芳姐喜欢穿旗袍的爱好,即便到了发福的年纪,腰身依然线条妖娆。
她裹好肩上的小坎儿:“今晚跟这儿住了?”
安意剧团一直是和雅茶楼御用的戏班子,自茶楼建起时便在此处安家,老老少少二十几口人,擅长的唱腔花里胡哨,倒都能上得了台面,养活的了自己。
尹月芳十二岁进团,如今三十有余,已经是团里的台柱子,不经常抛头露面,偶尔来几位熟客,点名点姓,她才看心情唱两句,张口便惊为天人。
文祺最喜欢听她的戏。
“嗯。”肖谔没看她,脸朝舞台,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
芳姐点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涂红的指甲夹着尾端:“吃饭了吗?我让小璟给你做点儿?”
肖谔机械的回答:“吃了。”此刻终于肯把目光收回来,“不用麻烦,我只是懒得来回折腾,明早有我一口饭吃就行。”
“瞧这话说的。”芳姐被逗笑了,指尖挑着眼角,怕长皱纹,“老祖宗的东西传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能赏我们口饭吃,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刚吸进嘴的烟很快吐出来,她急着去说下半句:“六年前,你家老爷子要将茶楼改建成饭馆儿,可把我们吓得,哪儿找这么好一风水宝地,真要是改了,整个剧团都得完蛋,多亏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