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鱼 作者:不名火【完结】(19)

2020-01-20  作者|标签:不名火


  殷衣艰难地从湖水中爬起来,湿淋淋地被冷风一吹,反而清醒不少,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这湖真是他的克星……次次遇上都逃不了落水的下场。又想,殷雀才是他的克星吧,为他,事事不顺心还甘之如饴……
  当真是傻了。
  殷衣长叹一声,拖着步子去找下人烧水沐浴了。
  殷衣身体差极。前一日落了水,今日便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初秋的天气只是微凉,殷衣却一点寒都受不住似的,马上发起高热,烧得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按说风寒本是寻常病症,殷府也不是供不起名贵药材,殷衣这病却凶险得很。几日过去人便可见地消瘦下去了,药也灌不下,喂什么吐什么,人整日昏睡着,醒时加起来怕还不够一盏茶时间。难得清醒,居然还记着嘱咐管家莫要声张。
  管家是府上老人,看着殷衣从小长大的,听他吩咐不由得红了眼眶,颤着声道:“大少爷……您、您这是何苦——!”
  “也没什么……”殷衣对着管家比对着殷慕还要亲近些,便迷迷糊糊说了心里话,“我不过是病得要死了,有人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管家听他这么说,一时顾不上其他什么,逾矩地抓住殷衣的手:“……那二少爷该怎么办?”
  殷衣愕然地眨眨眼,心道他在意殷雀有这么明显吗?
  ……那殷雀怎么就察觉不到呢?
  不由便沈沈叹口气,勉强道:“管他甚么事……回京城去行了加冠礼,也不知道以后还回不回来……”声音蓦地哑了,掩不住地空落,“说给他听……止增笑耳。”
  管家还想说什么,被殷衣抬手按住了。才说了一阵话,他头便一跳一跳地疼起来,只好放缓了声继续道:“他这几日不是要走了……”看管家点头,不由对他笑道:“我这一身病的……叫他知道了,多晦气……”
  “便让他安心回去罢,作甚么还要他记挂着我这便宜哥哥……”殷衣半阖了眼,陷在被褥中只得小小一团,下一刻便要消散了似地,又长长地叹了一声,呢喃道:“都是孽缘。”
  他说到最后,声音又低又哑,管家没听清最后一句,但见着他一脸疲惫无望,便再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少爷,您……您也要珍重身体啊。”
  殷衣已困倦得睁不开眼了,含糊道:“放心……哪次熬不过去……”
  往年也不是没病过,今年……还要再见殷雀一面呢。
  说不定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一昏又是好几天,但好歹能喝下药了,浑身热度也逐渐褪了。在殷雀出发前一日,居然真的能下床了,第二日便出了房去为殷雀送行。
  这年冷得早了些,才是初秋光景,寒风便一日日地催得紧,府里两棵立在前院的桂花树,小半个月不见,叶子便落了七七八八,看着分外萧瑟。
  殷雀牵着匹马立在门槛边,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等了半晌,才见殷衣从后院缓步行来。他这样望着殷衣,才乍然发现自己已有许久未去找他,殷衣竟也沉得住气,一次也没出房门,见面的机会便这么白白断送了许多。
  殷衣裹着一袭长得曳地的素色狐裘,一张苍白的脸陷入衣缘边上柔软的细毛中,满面的病气被掩去大半,只剩了眉间遮不住的温和。他站定到殷雀身边,却只垂了头,并不抬眼看他,哑声道:“先前说过的……还算数吗?”
  殷雀听得他说话,心里已软得一塌糊涂,面上却还端着,冷冷淡淡地答道:“兄长所说何事?”
  殷衣似乎低低叹了声,模模糊糊听不分明:“给你……取字……”
  殷雀一愣,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殷衣直接打断道:“罢了,想必你是不肯用的。”又抬起头望向殷雀,缓缓道:“只是我已取了……你……”他不说了,低头闭一闭眼,才继续道,“‘沉寒’如何?‘影沉寒水’……愿你有‘无留影之心’。”(*注1)
  殷雀心里止不住地泛酸,半晌才漠然道:“……心领了。”
  殷衣毫不意外似地轻轻应了一声,半阖了眼,开口道:“此行……万望珍重。”
  殷雀看了他一会,突然一把扔了缰绳,抬手将殷衣按在门板上,扳过他的下巴倾身吻过去。
  唇舌相依,亲昵无间,心却是冷寂的。
  殷衣也不挣扎,静静地闭了眼,任他发疯。将分离时,唇上一痛,伸手一抹,果然又见了血。他深吸一口气,缓下眼前晕眩,便感到殷雀附在他耳边,亲密姿态,声音却又冷又硬:“殷衣……我有时真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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