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不热爱自由,但只要活着,就会有牵挂。
他是单桥的牵挂。
“大酒店”二楼有个小小的平台,单桥靠在走廊与平台间的门框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
大石镇从来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但记忆中大石镇的冬天,竟是比这里还冷。
湿腻的寒气贴在身上,人就像被摁入深不见底的冰水,一呼吸,冰水就灌入身体里,心肝脾肺都被冻得发麻发痛。
丁点儿大的叶小船就缩在角落里,穿一件单薄到根本无法抵御寒气的衣服,像即将死去那样望着他。
多少年前的情形了,偶然想起,还记得那么清楚。
命运拧成了一条链子,或许在那个冬夜就已经落了下来,将两个本无交集的人牵到了一起。
烟快燃尽了,单桥蹲下,在地上摁灭,正要起身,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叶小船。
“哥。”叶小船说:“外面冷,你回来吧。”
“嗯。”单桥站起,和叶小船一同回到房间里。
夜里,叶小船平躺在床上,几乎没有翻身。
却没有睡着。
这些年经历的桩桩件件,像雪片一般从他眼前飞过。
“哥。”不知几点的时候,他轻轻叫了一声。
单桥背对着他,没有回应。
应该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去年,你来过林城吗?”
“我感觉到你了。”他继续说:“就刚入夏那会儿。”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还有单桥均匀的呼吸声。
他一直看着单桥的背影,须臾,又说:“哥,晚安。”
彻夜失眠的人最易在天亮之前陷入浅眠,叶小船六点多时睡着了,醒来时已经雪霁天晴,日光和地上的雪光透过薄薄一层窗帘,将简陋的房间照得发亮。
靠窗的一张床已经没人,被子叠得方正有形,是出自军人之手的“豆腐块”。
叶小船心脏忽然紧了一下,但这一下并未持续太久。
十八岁跟随单桥乘坐开往西北的火车时,他一觉醒来没见到单桥,急得找遍了整个车厢,最后几乎哭出来。
现在他知道,单桥不可能一声招呼不打,就将他丢下。
洗漱时,门开了,单桥提着一口袋早点回来,“醒了?”
“嗯。”叶小船赶紧吐掉口中的泡沫,草草漱了几下,跑出来一看,“油塔子?”
“鲁哥自己家做的。”单桥说,“起来了就把东西吃了,今天早些出发。”
叶小船拿着油塔子,这种外观像馒头,却比馒头好吃百倍的东西是远城的特产,他来到远城后才第一次吃到。单桥厨艺很好,但偏偏不会做油塔子。他想吃的时候,就只能去“有海”巷子对面少数丨民丨族开的餐馆,买一大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