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住倒是方便。”
纪越听见祁培生的声音隔着一辆车的距离传来,语气平淡的感慨。
就像那年在九号公馆,纪越以为祁培生忙于运筹帷幄,因此是高傲的、是冷漠的,然而扭过头来,祁培生实则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
筒子楼没有电梯,便是祁培生也只能跟着纪越步行,楼道里因为常年堆积的建筑废料和破损家具有一股腐败的味道,光线昏暗,声控灯早已损坏,纪越不得不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明。
摸出钥匙时纪越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将钥匙插进锁孔时的动作缓慢,身后的祁培生也没有催促,整个过程大约有近30秒,才见纪越发白的手指逐渐用力,拧开了锁。
然而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纪越就后悔了,他根本没有勇气走进这间屋子,即使祁培生在他身后,他依旧没有勇气面对这间充斥着纪明辉生前气息的屋子。
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纪越在顷刻间泪眼模糊,祁培生这时站到了纪越身边,打开鞋柜只看到一双备用的拖鞋,想来是给纪越准备的,纪越似乎听见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随后揽过纪越的肩膀,他的手下有一个微微向前的推力,低声道:“穿鞋踩进去吧。”
纪越仿佛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用手背猛地蹭掉脸上的眼泪。
整间屋子还没有祁培生的一个卧室大,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在屋子里还能听见楼下买菜的叫嚷,纪越觉得自己被捆住了双腿,几乎寸步难行。
房间虽小,也是有两间卧室的,祁培生扭过头,假装没有看到纪越脸上的眼泪,问道:“你后来在这里住过吗?”
纪越摇了摇头,抽噎道:“只有一开始住过,后来我借口自己太忙了,连过来看望他都不太情愿。”
纪越想,原先自己总觉得时间还很长,他即使嘴上说着不怨,内心深处却从未停止过对纪明辉的埋怨。而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间至苦莫过于此,生死相隔之时,没有人能说一句不悔。
纪越深吸一口气,泪水顺着眼睫往下掉,他干脆站到了窗边,不再将视线放在这屋内的摆设上。
祁培生跟着纪越,只是背靠着窗户,他环顾这整间屋子,不经意道:“这里买菜去公园都挺方便,适合老人居住,屋里东西摆放的也规整,想来是有定期收拾屋子,你父亲在这里住的应该还算愉快。”
而纪越却因着祁培生的话而更加哽咽,他咬紧下唇,几乎要见血。
祁培生扭过头,目光如水的看着纪越,擦掉纪越挂在眼角的眼泪,低语道:“去看看有什么想带的,然后我们回家。”
纪越闻言垂下头,将脸埋进祁培生的掌心:“谢谢您。”
回到阔别两个月的山间别墅时天已经黑了,过去八年间,这条上下山的公路纪越无数次走过,然而这几个月来的心情每每回来都是百感交集。
纪越倚在祁培生的肩上,手环抱着祁培生的手臂,听见祁培生开口问他:“明天我去临市,你是想跟着去,还是在家里休息一天?”
纪越追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下午就回了。”
纪越想了想,哑声道:“我想明天去看看我爸。”
祁培生看着纪越,一时间没有说话,纪越明白他的担心,主动开口道:“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想请贺伯陪我一起去,您不用担心。”
“这样也好,有事给我电话。”祁培生应下。
第二天一早祁培生早早的离开了家,纪越在他走后半小时后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无精打采,一脸疲惫。
祁培生已经帮了他很多,纪越明白,接下来的通向痊愈的漫长道路还是只能靠他自己。只是这认知还是让纪越瞬间鼻酸,他垂下头,用水打湿了脸,不愿放任自己被情绪绑架。
纪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从祁培生到纪明辉,他都有属于他的义务和责任,他逃避了太久,这时候幡然醒悟,想尽可能弥补。
真正和纪明辉道别。
真正和祁培生开始。
纪越出门时发了一个信息给祁培生:先生,我和贺伯出门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才收到祁培生的回复:好,你乖。
短短几个字,纪越摩挲着屏幕,就觉得摇摆起伏的心又安稳下来。推荐本书
然而纪越是万万没有料到,等他回家时,一向大门紧闭的祁家,竟然来了客人。
又或者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