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生没有进去,他转身离开了。
如果注定的日子迟迟没有到来,他愿以亲手送那人落下黄泉地狱。
但他希望白宇能够晚一点知道,哪怕只是再晚一点点……
——
夜沉如水,喧哗退去后灵堂里只剩下惨淡的白,偶有人声也是细碎的叹息,融入了凄清的夜里。
“你们忙了一天了,先去睡吧。”朱一龙换了身简单的衬衫长裤,语气平淡地对还守在灵堂里的下人说。
众人缓缓地散去,林嫂瞥了他一眼,司令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或许是心伤痛到了骨子里,无法直接呈在面目上。“先生,节哀顺变……”她望着小姐的灵位哀悼了一声,跟着众人离去。
寂静的大堂内就剩下他一个人,朱一龙挽高了袖子,从容地收拾起了散落的零碎。
他能明白为何有人哭,但他并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这一份追思。
——这就是他藏起来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白宇。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地变得超出寻常的冷静,先是睡眠和食欲、紧接着是愤怒和同情,无论是外在的需求还是内在的情感,正从他身上抽丝剥茧般一点一滴地消失。他放眼四周,一切鲜活美好的事物都逐渐失去了颜色,变得微不足道,在他眼里活人无异于一条苍老干瘪的枯枝,轻轻一折,就断成了两截。
在所有人当中唯有白宇是与众不同的,是唯一能够让他重燃起欲望的火星。他能体会到自己对白宇占有的渴求,对那双黯淡眼眸的怜惜,以及见到他笑起来时由内而外的快乐。而除开白宇之外的人,即便他能保持着面上的亲切与尊重,但对他而言,无趣得仿佛死物。
但仍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也许正如阎秋莉所说,花凋即是死亡,即便换了新的,也和曾经开出的那朵不同。
他始终记得五年前从徐陇返程时,在火车上那种茫然若失的恍惚,仿佛丢掉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即使他现在有了白宇,那种失落感依旧挥之不去。
幸亏他腹中的饥饿已经被填满了,曾经那种烧灼感逼着他头昏脑涨地向人群中走去,等他清醒过来时,手指已染成了血红。
但他并不为此难过,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朱一龙用手指撩拨着台上徐徐燃烧的白蜡烛,他感觉不到疼痛,正如他现在抚摸自己的胸膛,也感觉不到心口的跳动。
是时候有人打破这场僵局了,张道生自夜色中闯了进来。他来势汹汹,眉宇间结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厉色,似京戏台上的武生,掀开了帷幕风风火火地登台亮相。
这戏台由谁搭建的不得而知,但对方这大刀金马的架势像极了主角,而自己想必就是那戏中的反角。
虽然缺了喝彩,但这戏已在无声的凝视中开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