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思忖了片刻,回道,“行吧,想来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你要提前和他说明当中的危险,不要勉强别人。”
白宇喜笑颜开,心道什么样的危险他没遇过,更何况还有师父在这儿,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
师父向来是他仰之弥高的一座山峰,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有师父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白宇和师父约定了碰面的时间,便领着张道生先行下山。
月亮在树梢头露出圆盘般的清影,点点银辉落在师父的身上,他取下斗笠,沉默地目送二人远去。白宇此刻若是转回头,便能发现,师父的脸色苍白如纸,总是如鹰隼般炯炯有神的眸子此时已愈发显出了疲态。
然而师父仍然是如青松般不可摧垮的存在,他看着离去的两位徒弟,已都是清秀挺拔的少年人,灼灼如晨星闪耀,他的唇边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点欣慰的笑。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几个人,师父、师弟、还有两个徒弟。师父早年仙逝,师弟虽然成日不务正业,但这几年来也在道法上有所精进,而至于小宇和道生……只要他们幸福快乐,便再无所求。
师父望着一览无余的徐陇镇,下定决心此次必要将这邪道捉住,令失落已久的《茅山术志》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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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时光倏然而过,到了七月十四,家家户户进山祭祖,沿途焚烧纸锭。镇上处处都是烟雾缭绕,家家门口摆着供品果盘,是为无主游荡的孤魂提供一餐宿食。
朱家自然也要进山祭祖,难得大少爷回了来,搞得声势浩大,上下十多口人大清早得就开始做起了杀猪宰羊的准备。朱一龙向来头疼这些麻烦的风俗,但未免惹得母亲不悦,还是规规矩矩地做了回孝子。白宇同他说好了傍晚时分必须到镇东边和师父汇合,自个就不去凑这趟热闹了。
朱一龙见他和马文虔自早上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又是画符,又是准备石灰墨斗的,好奇之下遂问道,“小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宇告诉他,“其一呢,是帮师父准备破局的道具;其二,是为了把道生这小子给锁在房里。”
“锁在房里?”他睁大眼睛。
马文虔插话道,“朱大司令有所不知,这今天嘛,是中元;中元呢,则鬼多。大大小小断胳膊断手的鬼游在街上,咱家这道生又是个天生胆小的,要是被吓得七窍流血魂归九天,明年老道还给他上香,多不值当。”
“你别听师叔瞎扯。”白宇抖了抖手上的符纸说,“道生体质不同寻常,今晚鬼门大开阴气凝结,为了保护他才让他留在房里。”
朱一龙点头道,“那我让其他人都别去打扰他。”
“这倒无所谓。”白宇展颜一笑道,“我会在门口布上结界,就算有人来也进不去。”
这样看来毋需他过多操心,朱一龙带着阎秋莉上山祭祖,小姑娘一路上也难得老老实实,朱老夫人还直夸她温柔娴静,说是要给她相一门好亲事。阎秋莉则羞羞答答地说自个心中早有归属。朱一龙不好打断她的美梦,安安静静给父亲的坟上烧了两柱香。
想起阴间那次遭遇,父亲化为白骨厉鬼,向自己扑来,还留有一丝心悸。不知道今晚鬼门开,这些朱家的人是否还找得到归家的路。
母亲安然静美,半蹲在坟前往火盆里投着纸钱。朱一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黄纸说,“您跟我一起回广东吧,让我和小白照顾您。”
朱老夫人莞尔一笑道,“你们有心了,但是叶落归根,我不舍得离开这地方。只要见着你们好,我便放心了。”
四周的仆人都忙着布置鞭炮蜡烛,朱一龙凑去她身边,低声道出了心中的一个疑惑。
“您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我和小白在一起?我知道老家的习俗,但我是绝不会再娶妻了,母亲。”
朱老夫人望着他,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翳,忽而又绽开了笑容。“我明白的,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只要你知道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你好就够了。”
朱一龙显得有些赧然,竟误解了母亲的用心。他本以为这趟回来还得闹个天翻地覆,没想到几年不见,母亲变得如此宽容。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山谷中显得刺耳又颓废,给人一种欲病欲昏的感觉。推荐本书
不知道山中这亡魂何时才会出现,跨过阴阳两界黑漆漆的大门,憧憧行往人间。
有人在不远处念起了祭文:山中有路,魂所归兮,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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