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死人堆里绝望地爬出来,绝望地活下去。
他发现宁奚的时候,宁奚倒在了一条巷子里。他流血的伤口沾满了泥污,但还是掩盖不住散发出的浓重腥气。莫柯认出他就是那个倒在草坪上的男孩,意识到原来他就是玛奇朵历史最后留下的关键,急忙冲上去,刚碰到他,宁奚无意识地乍然睁开双眼,一对黑溜溜地漆森洞孔,仿佛绝望地吸噬了周围的一切光芒,只剩幽深邃远的黑。
漫长又煎熬的伤口处理,他反反复复被痛醒,又疼晕过去,莫柯几度在他昏死过去的时候,以为他断气了。
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如此简陋的处理过程,即生狠,又凶残。
但他忍下来了,之后崩溃恸哭。
凄恻绝望的哭声不大,却一声一声拍打震颤着每一寸空气。这是宁奚孤寂绝望活下去的起点。
但不管怎样,他等到了救赎。
莫柯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于心不忍,整个人都被他的哭声鞭笞发麻。他在这间简陋的诊疗所里不知所措地转了一圈,最后在医药柜子里找到了一瓶医用冰糖。
被不匀切割的白色冰糖大小不一,莫柯挑出一块尚算合适的,手忙脚乱地蹲在床边,对还在啜泣地孩子犹豫又语带安慰地轻声道:“... ...吃块糖?”
宁奚趴着一动不动,没有回头。长时间的沉默,让莫柯感到吃医用冰糖实在不像样准备收回去的时候,宁奚头转了过来,微微对着他张了张口。
医用冰糖很难吃,入口咯牙又奇怪,大块的糖粒放在嘴里像含着一块细碎砖石,更没什么甜味。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莫柯不自觉地语气轻柔,像对待脆弱敏感的微小生物。
“宁奚。”男孩毫不扭捏的直接回答令人意外。
莫柯瞬间顿住身体,惊诧地把手里的糖瓶脱手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冰糖从瓶口倒了出来,零碎的掉了一地。
“你... ...你家... ...”没有想到玛奇朵的开发研究会和宁奚家人扯上关系,更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就是宁奚,一惊之下,莫柯把之前准备的询问和猜想全都愣在了脑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整话。
这是玛奇朵记忆里的宁奚,还是... ...真的宁奚?
莫柯的心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
那个自大、任意妄为、却总是轻蔑含笑的人,此刻满身是血、悲戚地倒在一间昏暗的小小诊疗室里。
他说他不能恨,因为一恨就是整个世界。
他说他偏执又疯狂,因为他进了玛奇朵。
心脏像被刀绞,生疼。不知是出于怜惜、同情、还是胸腔里的炙热感情。
宁奚错愕地张大了眼角,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自己。
轻柔细腻,却又坚定有力。
一个温暖、又带着感同身受力量的怀抱。
嘴里的冰糖化开,沁出丝丝微不足道的甜意。
【深夜十点】
莫柯知道了始终,却不知道怎样算是救赎。
不知道怎样救赎自己和宁奚,不知道怎样救赎玛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