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疏和人说话时,眉毛总是轻微向上扬起,像是有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又像是为了睁大眼睛更清楚地看见对方。
“赵四说的又有什么不对吗?洪城难道没有守备,入城难道不会盘查?郑国宗见年年都要经过燕国,可有哪一年出过乱子?轮得到我们操心?”郑喆说话时却没有很强的气势,平平淡淡的,语调很稳。
姬疏转过脸,黑沉沉地盯着郑喆,气氛突然有些僵硬。赵四手心捏了把冷汗,和远山交换眼色。姬疏慢条斯理地开口:“原来郑国的事已经轮不上二公子操心了。
郑喆没有说话,低头摩挲药碗粗糙的边缘,指腹刮出一点轻微的“沙沙”声。远山心里一紧,以前有谋士惹郑喆不满时他就是这个状态,等到那人走了,抓在郑喆手里倒霉物件就会被摔在桌上、地上、墙上等任何地方碎得四分五裂。郑喆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哎哟主子,您瞧我这张嘴都在胡说些什么啊!郁先生再有不是,我也不能和主子您抱怨呐!”赵四突然情绪激昂道,“都是我老赵的错,主子您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就饶我一回吧!我这离岗的时间有点久,不知道那位郁先生又有什么指示,得赶紧回去了!主子,老赵告退了啊!”说完又朝远山、若黛使个眼色:“你俩还不赶紧的!”
若黛压根没看赵四,她早晨的任务本来就只是送碗药,这会儿当然福身告退。远山有点懵,没弄明白老赵离岗久了为什么要他赶紧的。赵四心中暗骂一句,拉着远山赶紧溜了。
房门一关上,赵四就压低嗓门对远山说:“傻那儿干嘛,等着挨骂吗?”
“骂我?”远山还是很懵,“为什么要骂我?”
“说你傻你还来劲儿了,”赵四恨不得戳他一脑门儿,“看不出来主子有话要对大师说吗?你跟若黛门神似的站他两边,什么话能说得出口?”
“这、这确实没看出来......不是老赵你什么意思?”
“摸杯子呀!摸着杯子不说话就是等咱几个有点眼色赶紧溜啊!”
“摸杯子不是生气了要砸东西的意思吗?”
“你大爷的,”赵四骂了一句,郁闷地用手掌搓着后脖子,“你看不出来?你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真的没看出来?”
远山当然看不出来,他从小就跟着郑喆,郑喆不拿他当外人,说什么都不会回避他。赵四毕竟不一样,察言观色见意就溜的事情没少做。
郑喆确实有话要对姬疏说,这话也确实有点见不得人,不但见不得远山赵四,连姬疏都见不得。他摩挲着药碗,心里有点犹豫。
“这药是治你心疾的吗?”推荐本书
郑喆抬起头,姬疏不知什么时候用空碗给自己倒了碗药,凑在鼻尖下闻,氤氲的雾气腾绕而上,遮挡得目光含混不清。
“有党参黄芪。”
郑喆一愣:“殿下还通医术?”
姬疏尝了一口,咂咂嘴巴,把剩下的也喝完了,回味片刻才说:“不清楚,忘了。这药喝着挺亲切。”
“之前在与山齐,殿下也喝过这药。”
姬疏一手支着下颌,偏头去看窗户,好像那园窗上雕的花草小人是什么巧夺天工的作品。
郑喆心中一动:“客卿先生说您从前生过病,您还记得是什么病吗?”难道还真喝过?
“不清楚,忘了。”
一模一样的回答,侧脸因为过于苍白而显得冷淡,但是很俊秀,仰头望着窗外时,鼻梁的线条很好看。
“救命的方法也一起忘了真是对不起,”姬疏回头笑笑,“但还有其它我能帮你的地方,对吧郑二。”
郑喆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心想: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但他或许什么都明白。
直到启程,郑喆才在驿站门口见到郑序,他刚同驿丞道过别,正要登上马车,见到弟弟,点头给了个问候。
哥哥的背影被帘布挡住,郑喆的眼神很淡。
郑喆那俩小小的栈车只能搭乘两个人,若黛应当随侍以防郑喆旅途不适,但第一天郑喆有事请教姬疏,若黛便和生不易以及他的徒弟同乘一辆。在郑喆看来,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就应当是姬疏和他师兄一辆马车。
然而姬疏从他身边经过时,十分自然地说:“昨天那几份名单,我再帮你参悟参悟。”抬脚就往栈车走去。
郑喆脚步一顿,落在后面。正巧生不易也走出门,站定在他身边,望着师弟的方向有点感慨:“真是变了,以前可不会上赶着帮别人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