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喆点头表示认同。能进到鹿鸣馆的谋臣,即使再默默无闻,其见识才能也非常人可比。
说起来,燕都与郑都的情况真是大不相同。郑都的街上永远人流拥挤,每天都有五湖四海的行商文士蜂拥而至,即使不知道市集与鹿鸣馆的位置,跟着人流都能找到。但燕都街上实在行人寥寥,不知道方位,单顺着街走,还真是找不着那赫赫有名的揽雀楼。
第12章
这是在郑喆意料之外的。揽雀楼和鹿鸣馆在各国文士口中几乎是一对双生名词,以至于他下意识将二者同等看待。如果是在郑都,想要第一时间找到鹿鸣馆,只需抬头即可——在郑都韭菜苗般齐整的平房院落间,唯有鹿鸣馆和承明台高高矗立。然而燕都的街道上,房屋建筑参差不齐,三两高楼随处可见。
沿着主街一路走下去,行人倒是渐渐多起来,货郎小贩也纷纷出没,看上去像是接近集市了。
这一行人说是结伴游城,彼此间却常常因无话可说陷入沉默,实则都是些才见过几面的生人。然而郑喆在搭话方面总有些天赋的才能,不管什么情况下开口都无比自然,叫人能顺畅地接过话去——“今日这游城倒是漫无目的了。说来惭愧,喆也是初次拜访燕都。郁先生是土生土长的燕都人,像向导这样的事,倒应该拜托郁先生才是啊。”
郁良夫苦笑道:“不瞒主君,今日走在家乡的街道上,臣心中兀自忐忑。两年前那个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夜晚,至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宫城里的怒火铺天盖地烧到揽雀楼,期门骑真刀实剑奉命屠杀,成千上百名谋士的血泼洒遍地,惨叫呼号不绝于耳,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臣能打直两条腿走路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有精神带诸位贵人游城呢。”
生不易也跟着唏嘘:“两年前的燕都动荡我也略有耳闻,但只听说是世子岫倒台、揽雀楼被封,想不到是这般惨烈的光景。”他捋一捋花白的胡子,神色间有真切的怜悯。
“揽雀楼被封?”郑喆奇道,“还有这事?难道不是由世子良接管了?”
郁良夫微微皱眉:“臣当年顾着逃命,后续事宜也只能道听途说,具体如何是一应不知。”
郑喆道:“这倒是巧了,咱们一行六人,竟没一个确切知道揽雀楼的现状。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去那楼的旧址瞧瞧,诸位以为如何?”
生不易当然赞同,他本来也是闲着无事。郁良夫似乎颇为忌讳,但郑喆把他拿捏得很准——郁良夫年少而孤,及冠丧母,大半的人生都是在揽雀楼里度过的。今日时机正好,若是临门一脚扭扭捏捏,不愿意回去看看,倒真说不过去了。
带路的任务于是落到郁良夫头上,他们横穿一条小巷到临街去,光景顿时又大为不同,行驶着好几辆彩绘雕漆的服车。隔着一堵墙的临街,似乎成了世家贵族在社稷闹市中开辟出的一条通向某处的捷径。推荐本书
“就在前面的街角。”郁良夫伸手一指。一里路外的街道拐角处,飞出一道屋檐,比左右邻舍更高的楼遥遥冒了个屋顶。
几辆服车利索地拐过街角随即停下,看样子竟是相同的目的地。
郁良夫“咦”了一声,困惑道:“从前是断无公卿世族到访的,如今这是......”
生不易现在成了和郁良夫并排走在前列的人,闻言笑道:“整整两年过去了,有些变化也在所难免嘛。”
郁良夫皱着眉头没有接话,事实上从郑喆提议去揽雀楼旧址看看后,他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似乎因为平时从不用作情感表达,郁良夫的面部肌肉十分僵硬,眉间却有道深深的沟,赵四当日初见便觉得此人面相阴鸷,不乏此间原因。
服车上接二连三下来华服佩玉的公子哥,身后都跟着三两侍臣。
郑喆一行慢悠悠走过去,拐过街角终于得见揽雀楼的全貌。
它确实是一幢楼,也仅仅只是一幢楼。比起鹿鸣馆占地颇丰的气派,显得有些小气伶仃。
门前的两角飞檐各挂一个捻金茜红纱灯,台阶上一步一个烛奴灯座,灯奴跪地双手奉上烛芯,侍人正拿火石挨个点亮灯火,浅晕的光芒照亮灯奴脸上石刻的谄媚笑容。牌匾上三个正书大字镶满细钿金箔,富丽堂皇得简直不像斯文地方。
侍人急步上前迎接那几位服车出行的公子,侍臣们尾随在自家主子身后敛眉低首。
“这地方......”即使生不易这位方外之人也能觉出氛围的古怪,“和鹿鸣馆真是一点也不像啊......瞧着倒是个歌舞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