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全城戒严,除了驻扎军队和医疗点,居民全部疏散到林区。这里靠近比尔吉环形山,以著名的比尔吉钛铁厂被国民熟知。盆地中开采的钛铁矿石质量纯正,不仅能满足大量金属铁、钛的生产需求,还是水、大型飞船、火箭燃料——液氧的主要原料。战争开始之后,敌军为了抢夺战略资源进行长期无差别的空投,工厂一度停产,导致国内部分地区燃料与水资源断供,日子不好过。《二二零公约》签订后,敌军同意停止对工厂开采地区的军事行动,条件是获得工厂年产出的百分之二十。据说这个数字谈了很久,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百孔千疮的巷道,一丛一丛的黑烟彻夜翻滚。铺路的沥青黑衣被炸碎了,真实的月岩表层终于裸露出来,银沙流淌,像女人闪着钻光的晚礼服——外头穿得像寡妇,里头却是个舞女,要是不打仗,大家好歹一样做寡妇,打起仗来,有的人做了一次舞女,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的,只当做舞女能有好处,就要她一辈子都得做舞女。
宵山脑子里还是沈仪祯拍案而起的愤怒表情,他想,那不是生气,那是痛苦吧?
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考:“城市规划部的人来做了鉴定,要恢复重建至少两年,最惨烈的纪念桥那块儿恐怕要全部推倒。居民区都已经散空了,全搬到月堑背面的集中营去,离工厂上班也方便。咱们过不了多久也要撤了,我看上头的意思像是要把咱们师调回总部。”
宵山把烟掐了,答:“拼死拼活这么多年,该享享福了。”
姜培是不在乎到哪儿去的,宵山做上校的时候他做副将,宵山当将军了他还做副将,这个副将再做两、三年就可以申请退役了,他只想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娶老婆生孩子。他感慨颇多:“真没想到,还能活到停战,心满意足了。”
宵山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我和冯继灵谈过了,把你的档案调回指挥所,你年纪也够,资历也有,没人会说闲话。一直呆在部队,退了役我看你怎么吃饭。”
姜培很感激:“到头来还是沾了你的便宜,谢了。”
袍泽之间没有那么多客气话。宵山和他走回军帐,床边放着一瓶没喝完的伏特加,姜培拿过来灌了两口,随手递给宵山。这是给前线特供的,里面有真的大麦和马铃薯,和那些人造酒精勾兑出来的口感完全不一样。宵山尤其喜欢伏特加,喜欢这股辣劲儿,从喉咙一路杀到食道,那些日上中天的炎烈、火炮的燎伤、刀锋相交发出的呛呛声都随着辣潮涌上来。
“有个事情想问你。”宵山顺畅地打了个嗝。
姜培给他挂好外套:“你说。”
“你记不记得22年,把一个姓杨的音乐家救出来那会儿?”
“记得呀,好轰动呢,咱们师就是那会儿出名的。”
“那个姓杨的现在怎么样了?”推荐本书
姜培挠头想了好一会儿:“这还真是不知道,没打听过。”
“去打听打听,最好能跟本人联系上。”宵山说。
“怎么突然打听起他来了?”平时也没见他喜欢音乐呀。
宵山仰着头喝酒:“你别管,联系上了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姜培愣愣地点头:“好。”他突然想起有一天听炊事员说过音乐家的事:“那天小常,就后勤队的那个,好像说起他来着,这几年没出什么曲子,生病了在疗养。本来逢年过节好歹出来弹弹琴的,现在也不愿意露面了。小常喜欢没事听听曲子你知道的。”
“病了?”宵山皱眉。
姜培说:“年纪也不小了,有个三病五灾的也正常。”
宵山是粗人,不喜欢音乐也不听不懂曲子。但是沈仪祯喜欢,而且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多打听打听总是没错的。最好是能安排见个面,让人现场弹两首,沈秘书必定圣心大悦。他不是怕他吗?那就换个人来,换他喜欢的,而且一定要是最喜欢的那个。
姜培见他表情不对,反应过来:“您这是要办堂会?”没准儿还是给哪位姨太太办的。
宵山打开他的脑袋:“放你妈的屁!老子像是这种人吗?”
不像是听堂会的,但是很像养姨太太的。姜培跟在他身边多年,能让这位将军上心的他大概也知道。他暗暗心惊,这是招惹了哪位天仙?还要劳动杨大师,好大的架势!
“不是我没给你提这个醒儿,人家杨大师是全球著名的音乐家,轻易不带出场子的。”姜培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然换个人,喜欢音乐也不一定是杨韶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