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笑着点点头,说:“你慢点跑。”便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他抬头看了眼天,叹气:幸亏画眉心思不至那般细腻,若她要问起那小仙身上到底有何秘密,他又该如何与她解释呢。
他总不能跟她说,张小凡其实是青龙神广仁王之子,玉帝不得擅自处置,那小仙便被流放到人间禁足了吧。坐在屋前的树桩上,张小凡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回屋内。
小屋并不大,但书桌书柜、灶台床榻皆一应俱全。张小凡站在书柜前,身后的桌上垒砌着厚重的书籍。三百年前,他被玉帝禁足在这间小小的茅房里,除了初一十五张清玄夫妇能来与他见个面,其他人等一律不得探视。
从书柜中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张小凡犹豫着打开,那一方柔滑的丝绸赫然入目。小心翼翼拿出那方手帕,他修长的指尖在颤抖。张小凡已经太久没有刻意去回忆关于那人的事,今日与画眉一番讲述,竟久违地动了心绪。
方帕被逐渐摊开,角落处苍劲的两字赫然是张小凡的笔迹
——“惊羽”。
指腹在凹凸不平的刺绣上轻轻摩挲,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通往回忆的大门骤然坍塌,几百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逐一闪现。由是过去太久,有些情景已陈旧得发黄,张小凡却仍然记得惊羽喃喃念出二字后赞赏的笑容,记得他那句“你的字真好看”……而那日将这方手帕收入怀中的情景,张小凡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当年他刚被下放到此处时,也曾甚为不解。众仙皆云张小凡弑仙罪大恶极,罪不可恕,他已经做好了被削仙骨、毁元神的准备。却不想连公开审讯都未曾,他便被打包送到了南山脚下。
张小凡一脸迷茫地坐在塌前看自家师娘带着小童忙前忙后为他打点布置,从室徒四壁的牢房出来不久,他似乎仍未回神,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直到一切都已安顿完毕,窗外早已暮色霭霭。洛荷将小童打发出门,转身点亮油灯,一室昏暗被柔和的烛光驱散,师娘的脸在摇曳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张小凡听到一声呼唤,动了动僵直的指尖,回神道:“师娘……”
“今后的日子要辛苦你一个人过了,”洛荷执起张小凡的手,顿觉冰凉,便为他捂了又捂:“我与你师父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休养,过个三百年便能回家了。”
屋内光线依旧明灭不定,张小凡的脸看在洛荷眼中同样有些模糊不清。她伸手为他理了理并没有太凌乱的鬓发,捧着爱徒了脸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张小凡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其他原因,脸上依旧一派平静。
送走了师娘,他才开始慢慢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打量起面前的小屋来
——接下来的三百年,他将要在这间小屋里抄经修行。行动范围不可越过小屋方圆百步,除了初一十五师父师娘会来探望,他不能与任何其他的人见面。
——那惊羽呢?
张小凡一愣,这才发现从宣判到现在,他竟未见过惊羽哪怕一面。青云仙君法力高强,是不是能施个术法便能瞒过天下,偷偷踏入这小小草房与他读书笑闹?
然而再次得到惊羽的消息,却是在半月后。那人把所有的念想全部承载到一张薄薄的纸上。
张清玄从怀中掏出信封递到张小凡面前,轻声道:“你的信。”
张小凡这段日子以来不喜不悲,不怨不怒,连为何只是被禁足而不是更重的刑罚都不曾问过一句,颇有些要得道出尘的模样。张清玄心中感慨却也不多说。
而那青云仙君恢复了没有张小凡的生活,每天下朝回到听风阁,便把自己锁进书房,临下的字帖誊抄的经书都可把他那不小的书柜塞个满满当当。张清玄偶尔上门去看他,布了茶却不见他再让人去做那些精致可口的糕点,有次问了,那青年愣了愣,嘴角扯开一抹苦笑,脸庞依旧清隽俊朗,只是出口的话语略带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