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影吊形,酌于夏夜。师青玄假装故人仍在身侧,对着一盏薄酒,追忆起同贺玄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上天庭到南海鬼域,又从皇城人阵到这屋中床榻之上……不管是挚友明仪还是仇人黑水,令自己无拘无束、安心定志的是他,让自己不寒而栗、肝肠寸断的也是他;叫自己涸鱼得水、绝处逢生的是他,使自己做小伏低、甘之如饴的还是他。是他惹起了自己很久以前便一往而深的隐秘情愫,也是他让自己有了即便在南墙撞得伤痕累累也不愿回头的这份执拗。溯看往昔,这几百年来,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占着他;为神时要粘着,堕凡后也要同他有着扯不清的纠葛。如今他终于能抽身离开,自己该为他庆幸才是,不能总存妄念,否则便是自伤自损了。夜越长、梦越多,一厢情愿也该有个度。有的念想纵使断不掉,也绝不能任其像藤蔓一般、在心里疯长了。
这么想着,师青玄故作洒脱地轻笑一声,对着那盏无人所执的酒,敛袖举杯:
“一愿令尊令堂天保九如,寿福康宁……”
“二愿令妻令妹瑾质兰心,良缘佳婿……”
每说一句,师青玄就饮下一杯酒。缓了缓腹中烧灼之感后,他为自己斟满了第三杯:
“既得归宿,至亲相逢。青玄三愿贺兄阖家馨睦,天伦同舟……”
“玄黄浩荡,水远山长。青玄四愿贺兄方寸不乱,无险无恙……”
“去日已远,弗敢瞻望。青玄自知恩仇已得清偿,不敢再有所奢妄。这最后一愿,但求你我二人前尘尽散、各自安好……”
说罢,他闭上眼睛,将第五杯酒一饮而尽。
就在此刻,忽听窗牖处传来轻微声响,便感到有夏夜清风徐徐吹进。几乎是同时,一阵熟悉声音蓦地响起:
“凭这几句祝辞,你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师青玄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只见贺玄坐在桌子对面,正手执酒杯、望着自己,身上黑衫仍是离开时所穿的那件。
“贺公子!”师青玄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抖着手放下酒杯,声线几乎泫然,“你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贺玄的目光里,三分嗔意两分无奈,剩下五分却尽是歉疚与关怀。他也举酒饮尽,将杯盏搁在桌上,“你真以为我会把你丢下,然后就这么离开?”
“那,那这一个多月……”
“…我这一个多月都在西北,”贺玄蹙眉,很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花城又找我去守阵了。”
接着,鬼王便将这一个多月来所遇之事细细讲给师青玄听了。原来,那天他从水路送家人前往江南,将他们安顿好后与其拜别,又留了两个分身看顾,便准备返回皇城。正要画缩地千里阵,谁料忽然接到了花城的通灵。不知为何,通灵阵内杂音甚多,贺玄只听他急急传了一句“来玉门关”,通灵就被强行打断了。他再与花城传音时,通灵阵却一片死寂,竟是接不通了。想起之前花城所说的西北妖魔作乱之事,再加上通灵阵遭到破坏,贺玄直觉对方遇到了大事并且处境不妙,于是不敢耽搁,迅速画阵去了西北。推荐本书
到了边关,只见风云变色、飞沙走石。可贺玄只闻万鬼哭号、灵力爆破之音,却连半个鬼影也没见到。升到高处俯瞰一番,才发现整座祁连山脉的边缘都笼罩着一道隐隐灵光,竟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某种阵法。他很快就在祁连北脉的山巅处寻得了入阵口。鬼市的朱屠夫就在那儿守着,一见贺玄,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喊话说他们城主已经等好久了。贺玄进了阵,发现周遭景物与阵外并无二致,然而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打成一团的神神鬼鬼。方才他听到的鬼号声与灵流撞击声,就是从这阵里传出去的。
贺玄找到花城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只同为绝境的异族猛鬼厮杀得难解难分。贺玄轰下一掌,助花城灭了那鬼。红衣鬼王擦了擦面上血痕,道一声“来得正好”,也没等玄鬼发问,便主动将这里的情况给说明了。原来,西域有许多大鬼大魔联合了起来,意欲进犯中原、扩展领地。而两个月前四处流窜、闯进鬼市后被抓获的低等异鬼,就是被放出来刺探情报、调查传说中这位红衣鬼王的实力的喽啰们。谢怜得知后,自然无法置之不理。他便与花城一起来到西北塞边,伪装化形后潜伏勘探,弄清楚了异鬼们进犯的路线后,便花了十数天的时间,在其入关必经的祁连山脉上布下了这乾坤阵法。顾名思义,这阵法的奥妙与乾坤袋、乾坤袖等法器如出一辙,能够以现实世界为依托、开辟出另一方空间。前几日,西域异鬼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大举进犯,却几乎全被引进了这乾坤阵里、为结界所禁锢,便无法外出流窜祸害生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