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神是仁慈的。
神明的威严不容人登天挑衅,但神从最开始就给出了无限的进步的可能。
Remember the truth that once was spoken
牢记那个早已被揭示的真理、
to love another person is to see the face of God.
唯爱人者得见上帝。(*)
黑发的少年在他面前停下。
火焰在他身后升腾而起,将他发丝的边缘模糊。
“天草时贞,”他又问了一遍,“你要放弃他们么?”
“神已经宽恕了一切。”天草轻声回答,对方贴近他的脸,那尚且白皙稚嫩的面容没有憎恶或是愤慨的情绪,只是轻声道:“那是神的事。”
白色的手贴在他心口,像恶魔伸出利爪,又像天使的翅羽在他面前展开。
“那是神的事。神会原谅,而人不会。你可以放下你的仇恨,但你有什么资格去替他们原谅?”
他霍然直起身,抬手侧立,让天草看清刚才被他挡在身后的景象:火焰中无辜的少年从街的这头逃到街的那头,然后有武士正面迎上,飞溅的血从他脖颈处向周围扩散,无头的尸首倒在街边,武士拎着他的头颅向前,火焰将天空映为活动的剪影画,红色、橙色、黄色、还有远处的蓝。
神是否在俯瞰这场景呢?
这一切,也算是他对尘世的考验么?
“你是战斗的引领者,你可以忘却被杀死的仇恨……”那声音被热浪吹得缥缈,火星溅在天草身边,在他眼前熄灭,“但他们呢?他们做了什么?你的家乡、你的父兄、你的战友、所有在今天为了你那一句话、为了所谓的天堂奋斗的人——他们的死,你有什么资格去原谅!”
当然没有资格、
人最多只能宽恕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不公,却没有资格去原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苦痛。
那些在死亡前依旧镇臂高呼、相信着他们可以带来神迹的少年能为他们复仇、相信他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的人,他永远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
“少在这当圣母婊了。”黑发的少年再次在他面前蹲下,注视着他的脸,用近乎悲悯的语气,“神早就不存在了,死后才到来的正义毫无意义,如果它真的是正义与慈悲,那就别在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姗姗来迟——那样的迟到的正义,根本就不叫正义,只是活着的人的随口瞎掰!它维护的永远是活人的利益,死人早就已经不稀罕它了!”
他握住天草的肩膀,用力之大让他的骨节一阵钝痛,少年的眼睛睁得极大,双手青筋暴起,“凭什么!凭什么去原谅!他们的牺牲,凭什么就被扔到一边!宽恕罪人的,也称得上是神么——如果神只需要别人的忏悔能宽恕一切,那他毫无底线的善就是真真正正的罪!”
“……不要亵渎神。”
天草的手慢慢抬起,他的手指扣紧了面前少年的咽喉,一点点收紧,一点点用力,掐进他的血肉。他的胳膊在抖,但手没有。
“在神面前,万物都是他的孩子,父亲永远可以原谅孩子。”
少年注视着他。那被他扼紧咽喉的少年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睛——
甚至是,一样的,温和的笑容。
如果在笑的那个是对方,那么他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火焰在周围升腾,眼球被灼得滚烫,泪水本能地在眼里打转,那种温暖带了点恍惚,明明是周围的房屋在倒塌、横梁折断、行人奔走的场景,却又美好得只剩下光与热度。
摇晃的、令人头晕的光和影子。
黑发少年抬起手,安抚着他的头顶。明明被掐住的是对方,他自己的呼吸却越来越无力,那火焰顺着他的衣摆向上燃烧,能闻到清晰的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皮肤上传来的灼痛莫名地模糊,像是神经早已麻痹,思维混沌一片,对方温柔地靠近他,然后咬住了他的额发。
他看到对方的笑容,被火焰的烟雾模糊。推荐本书
“我……”
有人拉开了他的手,从他自己的脖子上。爱德蒙俯视着他,有那么一会他觉得有火焰从对方背后升起,环绕着他们跃动,分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但当他用力眨了眨眼、驱散自己的思路后,他发现那只不过是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幻觉。
“你就这么想自杀么?”爱德蒙抬手按在他额头上,饶有兴趣地问。当然天草也没指望从他那里得到安慰或者别的随便什么东西,他推开爱德蒙,让自己的肺好受一点,有什么东西在一侧的脑袋里跳动,在颅骨和大脑中间的某个位置,尖锐地、抽搐地疼着,这让他不想起身,只是把脑袋转向一侧,假装可以让血液因为重力汇聚到疼痛的位置,“爱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