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拉仇恨不就是希望你死的时候没人遗憾么?”咕哒君的声音里依旧是故作的抵触,明明阳光照亮了屋子的大半,照得他感觉脖子发烫,仇草却站在阳光的末端,那光只照到他的腰侧,斜着拉出一道分界线。那张脸在黑暗中微笑着,笑得他只能移开目光盯着地面,太阳的影像在瓷砖里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眨眨眼,发现自己并没有流泪。
“没办法,”那个人就像根本没注意到他,“我也是天草嘛。”
“……所以你叫黑贞贞德?”
“不,”他低声说,“她是被召唤出的赝品,但我,确实是天草四郎时贞啊。”
镜中的那个少年看着他,露出灿烂到令阳光失色的笑容。
就像很久前的岛原春城,少年微笑着对他的同伴说,我们会赢的。
然后的然后,他们就都死了。
第十三章
是无止境的黑暗。
连火焰都没有了,只记得黑暗,恶魔在耳侧低语,乌鸦发出凄厉的鸣叫,身边没有一个人,无论怎样摸索都无法抓住什么,只是在尽全力倾听时,才能分出有人在说话。
“……死了吧。”他说,“这样也好,如果能结束呢。”
他记得那是在岛原。是在最后的时候,城市在化为灰烬,有人拉住他,叫他跑,他们说只要他还活着他们就会奋战到底——
“这样啊,”他笑着掰开他们的手,“那么,有谁愿意介错吗?”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笑的,也许不是很好看,因为他们爆发出反对的声音,只有一个一直站在自己右手边的人叹了口气,“我来吧,”他说,“我明白的。”
“谢谢。”
“不客气,我知道,如果他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也许还能活几个。”
所以他选择去死。他的死亡可以停止战争,他希望是这样。虽然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也很幼稚,掌权者分明是想赶尽杀绝,可那时候他就是想,万一有一个人活着呢?有一个放下武器的女人,即使被强奸也能活着;有一个放下武器的孩童,触到了敌人的恻隐之心就不会受伤——他那样绝望地抱着希望,在敌人到来前允许同伴砍下他的头。
因为不可能取胜。不是靠努力和智谋就能取胜的战斗,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腔热血在火海中化为飞烟,烈士虽死,神魂随天。
然后,再拥有意识时,英灵座已经给出了它的回答。
他就以这样一种方式,看到了唯一不再流血的可能。推荐本书
柳生十兵卫发现仇草的逻辑真的是常人不能理解的那一类。
他好端端地喝茶晒太阳,和所有懒得工作懒得打架也懒得恋爱的英灵一样专心养老,结果一抬头看见仇草站在门口,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嘿,”他说,“我们来打一架吧。”
柳生十兵卫:“……”
你能不能说说前因后果啊我又惹到你了吗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啊。
虽然搞不清缘由,柳生十兵卫还是正面了他的挑衅,两个人两把刀,开局之前先说好:“到底用不用魔力?”
“不用,”仇草回答,“我的魔力源是圣杯。”
达成共识,十兵卫眼都不眨地一个拔刀式砍了过去,对方的回击同样漂亮,两个人隔着刀刃短暂地对视,那双几乎是漆黑一片的眼睛说不出的漂亮。
收刀,挥砍,刀刃碰撞,金铁嗡鸣,手腕被震得发抖,刻在骨髓里的战斗本能完全爆发,柳生十兵卫听到对方的喘息声,低沉到不像十七岁,剑尖划圆弧,腿弯四分之一(膝盖一百三十五度),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都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只要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咚!
是刀刃撞在骨头上的声音。仅仅第二刀就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的剑尖从仇草肩膀上直接砍进去,血液喷洒而出,肉躯卡住刀身,对方不闪不避地接了这一下,趁着他没有把刀拔出来,将刀刃搭上他的脖子。
一时间两个人的身形都凝固住了。
柳生十兵卫也没想过会结束得这么快。他知道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但他真的没料到仇草会用这种方式。
“力气真大啊。”胜利者的声音里带着嘶嘶的气流,“你该往心脏砍的。”
“你赢了。”柳生十兵卫利落地摊开手,“你这是杀人的刀。”
说完这句他自己都笑了。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杀人的刀似的——只是和仇草战斗时没有抱杀意,他不觉得自己亏欠对方什么,只是莫名想看对方胜利的模样,想看他的笑容或是随便什么。可那眼里涌动的反而是极度的哀伤,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