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茶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白瓷杯柄,让人分不清杯与手之间的界限。即使在路筠这种对他人长相的敏感度不高的人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英俊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手腕带着一款看不出牌子的腕表,那张脸看上去应该出现在什么顶级的时尚杂志之上,显出一副成功者的漫不经心来,用微微勾起的唇角嘲笑这个被他踩在脚底的世界,用那不达眼底的笑意,标榜着某个高不可越的阶层的不动声色与居高临下。
在这个狭窄逼仄又充满着烟火气的客厅里,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路筠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家的房子,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即使住进这里意味着从小公主变成了灰姑娘,路筠也能从墙角的蜘蛛网,写满岁月痕迹的墙壁上找到探险般的乐趣。
可是,她必须得承认,这个温馨而又家居的客厅,和这位陌生的先生非常、非常的不搭调。
不说别的,就说他身后墙壁上贴着的十来张黄澄澄的三好学生奖状……
天啊!
在这短短的一秒内,路筠的脑袋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定在原地,像是被谁施了什么咒语,而且希望这咒语可以延长到天长地久世界末日。
然而这个世界不允许。
因为动作太激烈,在滑到客厅的路上,路筠手中的娃娃已经散落了一大半,手上只剩下两只,一只黑白熊猫,一只哆啦A梦,不幸的是,就在她尴尬的卡住的那一刻,手一抖,哆啦A梦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在地上,在路筠沉默的注视下,十分活泼的往前翻滚,要死不死落在了客厅中央。
“……”
路筠绝望地盯着那只哆啦A梦,感觉自己和它一样,成为了世界的焦点。
路抗战适时地眯起眼睛,“喵~”了一声。
……并没有感觉好一点好吗!?
——不要怕!路小筠!你不尴尬!你不尴尬!你一点都不尴尬!
她扯出一个笑脸,赶紧站起来,手往后一背,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哈哈哈,你们在忙吗?那个……这位哥哥好,我是不尴尬……呸!不是,我是路筠!!”
年轻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进原本点了支烟,神情漠然,此刻也被逗笑,烟蒂落在地上,无声散开。坐在旁边的乔心也在笑,她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准备打开客厅的窗,让烟味散去。
“……平时业务繁忙不落家,今天回来的倒是挺早。”路进收敛笑意,冷哼了一声,说完这句,又像是后悔了似的,嘴抿成一条线,将手里半截烟戳进烟灰缸,熄灭了。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不由皱了皱眉。
路进年近四十,看上去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全靠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早年是个混不吝的性格,眉梢眼角三分戾气,走出去说是道上混的都有人信。虽说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略有收敛,冷着脸时也不免令人发憷,路筠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看上去不那么高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客人,疑心对方是什么债主,如今上门讨债来了。不知道这讨债的什么来头,居然让老爸气的乱撒气,导致她这个无辜孩子饱受牵连。路筠抓抓头,她对自己老父亲的狗脾气早就习惯了,按乔心的说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路嘴里说不出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