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
我压在他的身上,两只手紧握着他拿着刀刃的手,对他轻声安慰道,“林冬,还等着和你过半辈子呢。你先松手,乖。”
圆圆这个词是有魔力的。林冬在听后,放大的瞳孔忽然剧烈收缩了一下,抓着刀刃的手也松了劲儿。我连忙趁机夺过了那把水果刀,看也不看地扔出了窗外。后来想想我这个行径也实在太危险,万一楼下有人走过,那岂不是要倒了大霉。但我那时根本就想不了那么多。我的眼里只装下他一人。
我又连忙翻出了绳索,威逼利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林冬捆到床头。好在我们家里各种道具俱全,而我的手法虽然比不上我的那些变态客人,但没吃过猪肉总是看过猪跑的,林冬最后被我五花大绑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喘气声急促,但眸子已经渐渐地有了焦距。我脱力般地坐在地板上,惊魂未定地看他。危险似乎已经远去。
我凑到林冬的身前,小声问道,“林冬,感觉怎么样?”
林冬很困难地对我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真的苦到骨子里,他说,“我以为,我撑不过来。”
我咬了咬牙,“你会撑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林冬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从空中飘落。他的表情上写满了不确定。我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林冬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你说的对,我已经挺过来一次了,万事开头难,以后应该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把捆绑林冬的麻绳松开,丢到地上。林冬之前留了那么多汗,我怕他会脱水,于是我连忙去厨房给他灌了一大杯的白开水。他咕咚咕咚地喝下,神色比刚刚要镇定了许多。
我扶他从床上坐起身,他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子软而无力,趴在我的怀里。我微微地低下头,就能看到他惨白的嘴唇,和一根根长长的眼睫毛,一滴滴汗水像是蝴蝶一样,停息在他的鼻尖。
我神思恍然,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我问他,“林冬,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林冬粗声喘着气,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咬了咬牙,干脆问出口,“你是不是后悔那时帮我打了一针?如果你当时没管我的话,现在你哪会遭这份罪?”
林冬沉默了一会,他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次喝得不像刚刚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斯斯文文的。喝完之后,他仰起头,眼睛轻眯,问我,“小九,你想听真话假话?”
我心里忽然凉了下来。一直以来有一个信仰在支持着我,所以多苦的日子里都有甜甜的回忆。我有时甚至以为以前遭受的那些苦只是为了迎接一个人的到来,而那个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就是林冬。我已经开始害怕听到真相。真相总是残酷的,我宁可活在童话故事中,把自己关在城堡里,期盼着骑士有一天会降临。
我轻轻地说道,“我想听……假话。”
林冬似乎有些惊讶,他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不后悔。”
我呵呵傻笑了一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对我们来说,真实和虚幻又有什么差别?玫瑰花是美丽的,即使长着利刺也有人固执要把它摘下。我的这朵玫瑰永远都摘不下,但我还是想能去触摸他的利刺,扎出了一手的血,一边痛着,一边微笑。因为除了微笑,我还能做什么呢?
林冬起身,说要去看英文节目。我在沙发上陪着他看,像是看天书一样看着电视屏幕,偶尔会有一两个熟悉的词语,我就兴奋地用叫出它中文的意思。每当这时林冬都会鼓励地对我微笑,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微笑。后来他的笔记越记越乱,身子又开始冒冷汗。我以为毒瘾发过一次,这一天就不会再复发,可谁想到它来的是那样的没有规律。
直到林冬身子忽然一抖,瞳孔急急收缩,简直就快要竖立成一条直线,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好,连忙又把他捆了起来。这次毒瘾发作比上次还要可怕。林冬几乎要把绳索给扯断,他嘶哑着,像是动物一样,在地板上打滚,央求我给他打一针。
我打开保险箱,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我们没有了,已经没有了!”林冬又说,“杀了我!”我只是默然,张开手,紧紧地搂住了他。虽然手和脚被绑了起来,但他比我预想的还要具有攻击力的。他一口咬到了我肩膀上,隔着睡衣,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我疼得叫了出来,不得不站起身,找紫药水涂在伤口上。
我怕他用牙齿咬伤自己,于是往他嘴里塞上了东西,用纱布紧紧地包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林冬终于不再挣扎,平躺在地板上。电视里正重复地播放着一支广告,吵得我心烦。我们两人相望了一眼,再也没人有勇气说‘这次挺过去了,下次一定会更简单’这样的鬼话。
我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想想办法吧。这样熬也太痛苦。”
林冬没回答,眼皮微微地抬了一下。他的力气已经全部耗尽,现在连说一句话都变得极为困难。我听说吸毒的人脾气焦躁,不知道林冬这样温和的好脾气,是不是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颤颤抖抖地打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