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自己房间时,一个女仆很好奇地问起我一整天去了哪。我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径直说道,“去和蓝老爷子下棋。”
她偏了偏头,“哦,下棋下这么久啊。下次我为你们准备一些糕点吧。”
于是第二日我们继续下象棋。
摆着象棋的石桌上沏上了一壶热茶和一盘点心,象棋子砸在木质的象棋板块上掷地有声,伴着茶香和林中忽近忽远的鸟叫,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下棋也会下出瘾的。
日子过得很快,我的棋艺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我在和蓝老爷子下棋时,心里很平静,任何浮躁的情绪都在手指尖摸上象棋子时,消失一空。蓝老爷子教我棋艺,同时也教我做人的道理和经商之道。他时常和我讲起他在过去经营过的商店。他教会我怎么记账,怎么善用人材……
他是个孤独的老人,可能怪异了点,但他的言行充满智慧和宠溺,有时让我心底感到无比温暖。很像小时候妈妈很晚回家时,顺手带回来的烤红薯,虽然拿走手里时已经不热,冷冰冰的,但我心里还是暖哄哄的。
我有时都不想离开那座小亭子,不想踏上那木板小径离开花园。外面的世界很残酷,我总是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们像是海浪一样源源不断,更糟糕的是,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挺过它的下一波来袭。
蓝老爷子开始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症状。有时他坐在棋盘前,就会打起瞌睡。而他睡着后,远远看去,简直就像是死了两天之久的尸体,面容安详,要把手指使劲地捏在他的脉搏上才能感受到它们的跳动。我近日也开始犯困,一个不小心就会睡过去,当总觉得这是冬天快要降临的缘故。我和蓝老爷子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每天还是约好了时间下棋,一局接着一局地下着,直到蓝老爷子感觉太疲倦为止。
而文修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他没有让我做任何事情。这让我忐忑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把蓝老爷子当自己的亲爷爷来尊敬,我拒绝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钱没了可以赚,但是人没了却怎么都找不回来。
这一晃就是大半年过去。林冬戒毒成功,从戒毒所里走了出来。他出来时我带着圆圆去迎接他。他们两人凝视了许久,林冬瘦了很多,眼睛都深深地陷了下去,从侧面看是大片的阴影和更加挺拔的鼻梁。圆圆用指尖摸着他的脸,失声痛哭。林冬不停地安慰着圆圆,“都过去了,别哭别哭。我们重新开始。”
我站在一边静静地抽烟。林冬走了过来,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九……多谢你。”
我吐出一口烟,我此刻身上套着的西装一件就能抵上我让别人睡一个月的价钱。我用极为疏离客气的口吻回复他,“不客气。我还有是,先走了。以后你有困难,欢迎随时来找我。”
然后我踩灭烟头,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知道圆圆还倚在林冬的怀里,幸福地像是一只鸵鸟。我害怕再待下去,自己就会忍不住说出什么可怕的话。
‘其实……你不在的日子,我很想你。林冬。’当晚,我在千纸鹤的折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它工工整整地折了起来。想念已经快要爆炸,我把它强制在心底――可它一直在那里,它随时都可能引爆。
如果你以为故事就这样平淡的结束了,那你就错了。
蓝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一睡就是半天,但他还是坚持在清醒的时候和我对弈,和我讲他过去的事情。他像是一本辞海一样,装满了知识。我却没法总是陪他,因为林冬从私人戒毒所里出来了,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他家,美名曰帮忙,实际上我只是想站在他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文修有些生气,他找我的时候,都被我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掉。有一天他打电话问我,“小九,你现在在哪?”
我正在林冬的家里帮他整理行李,但我心里莫名地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此刻的行踪,“我在陪蓝老爷子。”
“不。你现在并不在蓝家。”文修很确定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见棺材不掉泪。
“……莫非你喜欢那个林冬?”
种种不安和猜疑的感觉忽然从我的胸口冒了上来。文修知道我不在蓝家,说明他在蓝家有安排眼线。他安排了眼线……我到蓝家之后蓝老爷子的身体就变差……我的脑子一片乱糟糟的,一块块拼图碎片开始拼到了一起。我慌张之下,直接切断了与他的通话。
第 23 章
我去楼下的小馄饨铺里买酒喝。一杯接一杯,劣质的二锅头,辣得我舌头都发麻。原本乱哄哄纠结在一起的思绪开始舒展。我边喝边把所有的已知的和未知的资料都拼凑到了一起。
陈文修他为什么派我去蓝家?
因为蓝蓝。
蓝蓝是怎么死的?
自杀,跳楼。
蓝蓝是什么身份?
蓝家大少爷的私生子。蓝家大少爷已经因坠机事件死亡。现在当家的是蓝二少爷。他膝下只有一女。
蓝蓝为什么会跳楼?
……不确定,或许是因为忍受不了他所居住的抑郁家庭。
我根据这些已知的信息,开始大胆推测。陈文修和蓝蓝死前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蓝蓝死后,他打算对蓝家施行报复,所以才把我送了过去,想要利用我去摧毁蓝家。蓝老爷子身体情况变差,和我的出现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蓝老爷子很喜欢我,所以在立遗嘱时,有可能会把一部分股份传给我。而这一部分股份,如果到了文修的手里,就能掀起腥风血雨。
我的手心开始发凉。
好阴险的计划。
更阴险的是,我居然在这么久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急急地站起身,酒气却冲上头顶,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才拖动自己的脚步,向馄饨小铺外迈去,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一个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以为自己是看到了林冬的幻影,便对他傻笑,磕磕巴巴地说道,“林……冬。”
“小九,你怎么了?”
“林……冬。我是灾星。”
“啊??”
“我,我总是害到,身,身边的人。”
“你说什么呢?喝醉了就说胡话。”
我很神经质地大笑了一声,“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