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左转的信号灯变成红色,肖照山视线不变,手掌一抬打亮转向灯,突然开口问:“那是你女朋友?”
“嗯?”肖池甯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你说胡颖雪?”
他拉着胸前的安全带笑了笑:“爸爸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肖照山不看他,明知故问:“什么问题。”
“你不是说没空吗,”肖池甯仰头靠在颈枕上,下颌拉成一条干净的弧线,“今天怎么来了?”
等不过脑地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样的表述有嘲笑的嫌疑,赶紧维持住微笑补救道:“我很开心,谢谢爸爸。”
绿灯亮了,肖照山毫无动容地缓缓踩下油门,简短道:“去拿画,顺路。”
肖池甯眼睛一亮,回头看向后座:“什么画?我能看吗?”
是《坐在窗前的女人》。
原名叫《坐在窗前发呆的女人》,修改之后、送去装裱之前,肖照山慎重地删掉了“发呆”这个词。
那天相熟的师傅问他题目要印什么,他看着画上没有五官的女人,想起肖池甯唯一一次来画廊的时候曾经说:“这儿,不画也可以。”
所以今天从装裱店出来,他又一次想起了肖池甯,顺带记起了今天是他的家长会这件事。
肖照山活了四十一年,生平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迟到的他被学生志愿者带到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得起特地跑的这一趟。
他大方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家长,发现他们都要么拿着纸笔在记录,要么拿着手机在录音。少数几个不专心的,也像上课走神的学生一样,不敢声张,偷偷在前一排座椅的掩护下玩手机。
早过了开冷气的季节,礼堂很闷,年级组长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了十分钟实在无聊,他干脆离场到外面平台上抽烟。
刚摸出打火机,校园里就响起了下课铃声,高一高二的学生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结伴快步往同一个方向走。
起初肖照山以为学生们是去上厕所,直到看见同一对情侣去时是空手,回来时提了一口袋的零食,他才知道,这些学生奔向的不是厕所而是超市,为的不是解决尿急,而是口腹之欲。
他站在栏杆后俯瞰他们的神情和互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是一起分享一包薯片都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也谈过恋爱,对象是学了十年芭蕾的班花。但那个年代,学校里没有小卖部,如果不同班,课间除了在教室外传一下纸条、去操场打五分钟乒乓球,情侣间没有别的活动可以做。
所以他从不在课间找她,放学之后送她回家,在她家胡同外和她接一个浅浅的吻就是恋爱的全部。
但很快,如同来参加这场家长会一样,他就对这份纯情失去了兴趣。
他提出分手时那个漂亮女生哭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他说:“没有。只是,太无聊了。”
女生瞪大了双眼:“我很无聊吗?”
肖照山记不太清他是如何作答的,只记得分手之后他画了好几幅以那条送女生回家的路为原型的乡村图景,拿去参加国外的比赛拿了二等奖。
因此,十七岁的他猜测,校园恋爱的全部意义或许就在分手之后。
凑巧肖池甯今年也是十七岁,如果他谈了一场校园恋爱,会因为一袋薯片笑得这么开心吗?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肖照山就感到滑稽诡异、匪夷所思。
可能是从未关注过他的学习生活,他印象中甚至没有肖池甯和别的同龄人并肩而行的画面,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和他的滑板在一起,和他的烟在一起。
该怎么想象肖池甯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送她回家,在胡同口槐树下亲吻她的模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