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里的外套包上防尘罩,用衣架挂到了门边,向他行礼道:“您可以随时按桌上的铃通知我们开台,祝秦先生您用餐愉快。”
格子门缓缓合上。
肖照山站在原地打量了一番包厢里的布置,有七个停车位那么大的空间里铺了满地的米色叠席,中央放着一张日式木桌,桌边各放了两张软垫。
距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是寿司师傅用的流理台和游着今晚食材的水族箱。门对面辟了一个有氧气泵的人工池,池底安装了橘色的射灯,把里面的两条小鲤鱼描出了金线。
肖照山放下礼盒,选了面对门的这一侧跪坐下来,凝神感受着西服马甲口袋里的怀表的轻微振动,耐心等待时间过去。
怀表拨得太快了,转眼就是二十年。
他想起自己和岳则章的第一次见面,就发生在这样一家僻静幽深的日料店。
那时候的岳则章和他现在差不多年纪,却更见多识广、意气风发,即使自谦为门外汉,也能在论及艺术与收藏时侃侃而谈不落下风。
二十出头的肖照山多的是和同龄人打交道的经验,但除开油画启蒙老师,他从未与比自己大近两轮的男人深交过。
岳则章是第一个。他几乎把他当作父亲一样的人物来看待。
岳则章教会了他什么是资本,什么是资本运作,教会了他怎么发挥才能怎么隐藏才能,教会了他如何将缥缈的天赋变成摸得着的好处。
他教他马术,也教他相马术,教他败财,也教他聚财,教他救人,也教他兵不血刃地杀人。
他几乎是在一种隐忍了十余年之久的渴望中,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岳则章的走狗,为他创作,替他洗|钱,帮他功成名就,然后再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连全然不知的池凊也被卷进了这场风波。
她刚起步的事业处处受阻差点难以为继,哪怕生下肖池甯后也依旧郁郁寡欢,一度绝望到花重金请来修行的道士卜卦算命,靠所谓天数命理获得片刻慰藉。
肖照山就是从这时开始恨岳则章的。
他当着岳则章的面亲手销毁了两人全部的往来证据,主动签订了《林中月夜》版权转让的合同,将这副可能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的全部收入,拱手让给了岳则章,自此停笔不再画画,不再参与任何名流聚会,守着一个天才画家的空壳过了十五年。
现在岳则章重新找上门来,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所谓合作是什么把戏。
离约定好的六点整还有十五分钟,肖照山按铃让厨师提前进来准备前菜。
五点五十八分,和室的门被服务生推开了。
肖照山从坐垫上直起身意欲迎接,结果立即被正在门外脱风衣的岳则章挥手按下。
“照山你坐,跟我哪儿用这么生分?”
他随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的助理先进去。
肖照山余光瞥见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毫不懈怠地四下检查,心里不免感到可笑。
“岳总,好久不见。”但他脸上仍旧如沐春风,尊敬得体。
岳则章六十岁了身子骨还很健朗,不需拐杖或人搀扶就自己走到桌边盘腿坐下了。
“是啊,好久不见,久到连称呼都变了。”他似是惋惜地说,“以前那个岳老师长岳老师短的小孩儿都改口叫岳总了。”
女服务生托着木盘进来,将热毛巾按长幼顺序递给三位客人擦手。岳则章带来的助理在桌角跪坐下来,拒绝了她递来的毛巾,表明自己不参与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