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当年跪在殿前的谢岫。
东辰帝心头大震,又惊又愧,往后退了好几步靠在桌案上,这才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经年不去的惊惶和愧疚。
“你给朕起来,起来!”色厉内荏地冲着白佑澜叫喊,东辰帝一身力气只能维持住站立的姿势。躺在地上那人挣扎两下,最终还是没能跪起身子。
如果可以,白佑澜也不想向东辰帝示弱。
他对自己这个父皇,自幼便因冷落较八弟少有几分情感,长大后更是被林林总总的内幕磨去最后几分血脉亲情。他惯于和自己的父皇讨价还价,这种方式,向来是八弟才有用的。
如今也不会因为东辰帝暂时停下打骂而燃起几分亲近之情。他手里还有筹码,不需要他的父皇因 为这幅可怜样施舍。
但有时候,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身体的屈服。
白佑澜煎熬多月,又历经大变,之前呕出的那口血还没养回来,又要操劳处理诸多事项,还在荷萝守了三天灵,加上车马奔波,还未生病已经算是幸运至极。这下先是被砸,还受了东辰帝用尽全力的两脚。便有心起来,也没了那个力气。
“你给朕滚起来!”东辰帝撕扯着嗓子,一双凤眼近乎裂眦,“滚起来!你以为你一直躺在地上,朕就会答应你那个荒唐的要求么!区区一个太子之位,那算什么!”
“还有,”白佑澜胸膛剧烈起伏,肋下的疼痛蔓延开来,疼的他眼前发黑,“八弟。”
对于一国之君,太子位当然算不得什么,皇权为尊,倘若东辰帝真的想夺去他的位置,白佑澜也只能认了。
幸好,八弟看上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念及此,白佑澜竟是笑了起来。
只是他力气微薄,仅将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东辰帝并未注意。
殿内一时,沉寂良久。
“你知道么,”东辰帝终于缓过神来,干涩地发出声音,语气悲凉,再无之前的蓬勃怒意,“老四,朕已经拟好了诏书,只待百年之后,就将这帝位交给你。”
白佑澄和柳瑞之间寸步不让,不仅让自己这边大受损失,也让东辰帝看见了白佑澄尚无法和柳瑞分庭抗礼。最后只能求助于白佑澜,才勉强达成自己的心愿。白佑澄这几年的长进他不是没 看见,从一开始的任人摆布到现在有一拼之力,白佑澄进步很大。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这个幼子了。
白佑澄刚十八,可他已经五十六岁了。
他已经老了,还能再活几年?还能不能给他的幼子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成长,来杜绝任何人的摆布?倘若让白佑澄仓促之间登基,先不说白佑澜是否会直接逼宫,外家干政都可以让东辰朝政动荡。
南夏就是最好的例子。
就算顾景用鲜血镇压了所有不平的声音,以铁腕手段牢牢控制住整个朝堂,南夏还不是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有复兴之相又怎样?还不是险些亡国。
白佑澄有这样的狠心么?
明白怎样做是一回事,能做下去又是一回事。白佑澄真的能举起屠刀,向支持自己的外家砍去?就像有人爱吃鸡肉,却不忍杀鸡一样。
不杀吃不到,杀了还没有那个魄力。
白佑澄心存一线慈悲,所以当年是白佑澜踏着白佑渊的尸骨登上了太子位。
故而东辰帝终于决定,放弃自己最喜爱的幼子,把皇位交给白佑澜。推荐本书
哪怕将来白佑澄会盛年而亡。
可是现在呢,东辰帝看着倒在碎片中的白佑澜,无声大笑。
他反复思索备受折磨做出的决定,就是要将东辰的未来交给这个人么?
一个行事如此荒唐的人?
笑着笑着,泪便涌了出来。
除此以外,还能交给谁呢?
长子早他而去,次子双腿残废无法继承大统,三子血统存疑,五子死在了离京路上,六子势力微薄天资不聪,七子谋逆已经伏诛。
他还能交给谁?
这一个帝国,竟然找不出一个继承人来。
“你再等等不好么?”东辰帝压抑着哭腔,却还是渗出些哀求的意味,“你等朕死了,你成了皇帝,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好么?那时候谁还能拦你?你等朕死了,别让朕知道这些事,不行么?谁都等得起啊。”
是啊,谁都等得起。白佑澜费力地睁大眼睛,失神的想,他等得起,顾景等得起。他何必受着皮肉之苦,只要等他登基,莫说写顾景名字入玉牒,便是大婚,也没人能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