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叹了口气,也看了眼医榻上平躺的病人,“你也看见了,这位姑娘的伤势……手脚都被人打断了,全身的脏腑和骨络严重受损,颅内淤血郁结,就算我给她吊着口气,她也不一定醒得过来,唉!”
把人救成活死人,吊着人家一口气不让她去投胎,那不仅减医德,还是有损阴骘的。
“就算运气好醒过来了,她也只能一辈子这么躺着活受罪。”大夫拧着眉,决定实话实说,
这种情况与其救人,倒不如让她痛快死了,投胎到下一世好好过日子,大夫苦言相劝,希望云婳能够理解。
云婳收回了剑,呆讷地坐在医榻边,大夫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未免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一条性命,要是能救,谁不想救啊。
大夫想了想,劝慰道:“都怪我本事不济,要是医术再高明些,能将病人受损的骨络治好,也断然不会拒绝姑娘……”
话音入耳,云婳空洞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她猛然抬头,望向跛脚大夫:“大夫,烦请你开一帖药。”
“什么?”
“开一帖能为她吊命的药。”
云婳执意要求,跛脚大夫不敢再拒绝,怕她一个气急再拔出剑来真把自己给了结了。
四寂无声的城中,街角的一家医馆里亮了整夜的油灯。
云婳拧干了一条温热的毛巾,耐心替水犹寒擦干净身上的血污。
有一些翻卷的鞭痕生在水犹寒青紫淤肿的肌肤上,额头上破了一角,像一个腥红的血口,破皮流血的大小伤口更是布满全身。然而最严重的,还是四肢骨节扭曲得许多地方都不成形,看起来分外怖人,就连云婳也小心翼翼,唯恐再伤到她。
盆里打来的清水渐渐染成了血色,水犹寒身上干净了许多,只是斑驳的血迹一消失,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就开始变得兀然刺眼,让人难以忽视。
云婳坐在医榻边,把凌寒放到她手上,帮她握紧手,道:“水犹寒,你别死,剑我已经还给你了,你快拿走……”
“姑娘,药好了。”是跛脚大夫的声音。
大夫从隔间出来,手里端着碗黑色的药汁放在医榻旁边,药味浓烈,很快弥漫在医堂的屋子里。
云婳递出一两银锭,他却不肯收,心里想的是做了有损医德的事要是还收钱,那怕是会遭报应的。云婳也不管他,径自就把银两放下搁在那里。
“我把药给她喝完就走。”云婳道。跛脚大夫点了两下头,给她添了些灯油,道了句“自便”便回隔屋睡觉去了。
今夜他做的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希望菩萨不要怪罪。
药是有了,云婳一手托着水犹寒的背将她扶起来,把汤匙送到她唇边,轻轻撬开唇喂进去,再缓缓斜立起来把药汁倒进嘴里,没想到汤匙还没来得及抽,黑色的药汁反而先从唇角全滑了下来。
云婳连忙给她擦擦嘴,又重新舀了一匙更轻更慢地送进去。可结果仍是与上一次相同,药汁大部分都吐了出来,水犹寒真正喝下去的少之又少。
“水犹寒,都这样了,你还要和我作对。”云婳哭笑不得,耐着性子给她擦干净嘴,无奈地看着她。
她等了一会儿,把第三勺药汁送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双手撑在医榻上,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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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云&水(2)
云婳没有食言, 喂水犹寒喝完药就离开了医馆。哪怕是趁着漆黑的夜色。
她本意也是不欲多做停留, 耽搁一刻,水犹寒的性命就危险一分。
郊野五十里外的僻隅中有一处桃谷, 她要去的,就是那个地方。
“水犹寒,你千万别听那个瘸子胡说,我能找到人治好你,你一定要撑住……”云婳兀自说着,倒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她背紧了水犹寒,让她的脑袋垂在自己肩上,这样就能最近地感受到她鼻息的变化。哪怕夜色黑得不见五指,可云婳一侧头,还是能看见水犹寒那张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她每看一次, 心底的潮涌便翻倒一回,一定要在日中前赶到桃谷, 云婳望着远山天帷上冷冷的月亮下定决心。
灯影疏零的街道上只能听见浅浅响起的脚步声, 有一道影子在夜色中穿梭, 无休止地向前。
晨辉里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清晨的街道上除了灰尘空旷如也, 夜里的影子已经出了城门数十里, 正在郊野一条溪水边弓腰舀水。
半刻前,云婳发现水犹寒嘴唇有发白干裂的痕迹,脸色也由惨白变成了不正常的潮红,一个不好的念头猛然升起。她急忙将背上的人放下, 悬着心伸手往她额上一摸,竟是像摸到了一块烙石那般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