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不知是怒意,抑或是悲怆。只觉得被大水淹没,被逼得窒息,若沉入深海,耳不闻而眼不见,最后没入无人知晓的苍冷之地。
眼前所触及的,他所眷恋不已的灼热红颜。
在那个时刻,他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若是灵魂中一直隐匿的污秽忽然溢出一般,他的矜持、他的理智,都化成巨雨之夜的深黑。他霍地站起了身,丢下一堆臭钱,二话不说便拉起G的手,漠视所有人的呼喊,风急火燎地疾走出去。
这夜已深。快速行在这有刮肉寒风的道上,心脏连同皮肤一同撕裂出痛楚之感。
他的耳畔不断回响着G愤怒的吼声与风声。
但他只装作罔闻,只一味地紧抓对方的手腕,给对方传递去同等的痛感。
他紧咬牙关,即便仅在此刻,也望能抛弃那个懦弱的自己。
最终,他将对方拉入漆黑小巷,在对方喘息不止,正要破口大骂之前,用力地抱紧对方。
“G,请让我任性一下……”
近似乎哀求的,哽咽的声音。
“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
动荡不安的心跳,和发冷颤栗的身躯。
G终是没有反抗,只任他那样紧紧地抱着,抽吸着鼻息,再慢慢地抬起双臂,回抱去那个高大、却脆弱的人。
这也许也算是一种撒娇。但对他而言,至今还掌握不到要领。又或者说,G想要的是别人对他的依靠。而他想要的,却是G对他的依靠。所以,从一开始,他便走了在逆方向之上。
那终点,似乎更加遥遥无期了。他只能这样徒劳地,拥住这空冷的温度,即便伤彻心扉,亦空余恨,久忧怀。
明明是欢愉一夜,末了竟落得个你我介怀之境地。并肩走在道上,畅谈不行,静默又愈发尴尬。二人身上牵引之线错综复杂,若恼丝千缕,萦绕得个动弹不得,一发即牵动他心。偷偷瞄眼去男子红纹腾升的侧脸,亦端不出少许意想,他禁不住怨恼自己的无用。因一个女子而醋意大发,是他意想不到,亦从未料及的。想他自生以来,习书知礼,矜守贤德,其心终日平如铜镜,静若止水,如今在人前作出失礼之举,着实连自己亦大为震惊。
思来念去,原因都只为一个。若不是G,他不会变成这样。那样的动荡之心,和无制行举,全都为那一人付出。可悲的是,他却不被自己挚爱之人珍视,空赔了哀伤与忿怒,对方亦淡若凉水,无气无味。若是生出些埋怨抑或是厌恶也好,至少也让他知晓对方脑中所思所想。可那若火焰般灼目红艳的男子却无火焰般热烈激愤的脾性,反倒若是徐徐清风、映花潭水一样。
这样的相处情状在意大利时从未遇过。忆当初,他将爱意深藏若虚不自知,二人以挚友相待,虽不能说是推心置腹,但亦能算得其乐融融,酣谈无阻。但如今一将心比出,情难自禁,便再也归不去旧日融和之姿。他张唇,欲念到对方之名,却在嗓音刚出时卡在喉咙。
“G……”
“……?”
忽而对方转首而来,他一惊,以为G要望来他这一边,心头碰通一跃,却发觉那双红瞳穿过他的身侧,看去远方琴瑟嘤嘤之处。他亦回过身去,看去那凝稠夜色。便见到数个威武汉子,七尺之身上刺着各式骇人图腾,手中捧美酒,怀里揽佳人,正朝他们直直而来。
二人身中皆划过一丝警惕之意,但见到那些汉子面色浮红,接近来时酒色熏熏,步幅摇摆,也不像是有意挑衅,便放松了精神,待他们行来。行在最前方的该是数人领首,见那浓眉长须,虎目熊腰,颇为威慑。但行到那二人之前,也不见他们有过一丝胆颤,虽论身段不如人,但看气势凛人,眸目凛冽,二人反有上风之感。
三人眈眈而视片刻,终是由大汉爽笑出声,结了这阵森寒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