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春熙眼里有些惶惑,他隐约感到方才那一幕暗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程亦轩这么转身一走,他这才突然看到——原来在另一边,程亦轩远处的廊下,竟还有个人影在悄悄地瞧着这一切。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绰绰约约的雪影之中,晏春熙瞧不出那人是谁,可他却能凭一股直觉感觉到那人已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许是因为长安的雪太过森寒,晏春熙竟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不知怎的,他觉得长安——府里府外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很不安。
晏春熙不由紧了紧衣衫,转身往里走去,他问了问下人,这才找到了这间宁王府的书房。
推门进去后,见到坐在案桌前握着毛笔正凝眉思索着的关隽臣之后,晏春熙才隐约感觉到松了口气。
他这时也顾不得打扰不打扰的事了,就这么带着一身寒风,快步走过去猛地抱住了关隽臣的脖颈。
关隽臣被扑得楞了一下,不由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晏春熙顺势蹭进了他的怀里,关隽臣只得低下头,他看着怀里的少年,紧缩的眉宇微微放缓了下来,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晏春熙小猫似的凉凉的脸蛋。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旁泡着姜片的茶盏,半喂半哄地叫晏春熙喝了一口,才哑着嗓音道:“长安不比金陵,冷得刺骨,你别冻着——知道吗。”
“嗯。”晏春熙依偎在关隽臣的怀里,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成哥哥,我心里有些乱……方才,我见着程公子了。”
他本想忍着,可被关隽臣这么紧紧地抱着,便一下子耐不住想要和关隽臣好好说些话的心情。
但他心里太多事纠在一起,周英帝的事、程亦轩的事,话一出口,又霎时间觉得无论如何方才见到程亦轩和王谨之的事说出来也不妥,便不由顿住了。
“我带程亦轩和霜林来长安,是为了避人耳目,绝无旁的心思。你不必多想。”
关隽臣显然是误会了晏春熙此时提起程亦轩的意思,哪怕是此时情状,他倒也仍耐下心来冷静地解释了一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晏春熙不由磕巴了一下想要解释,可紧接着却又觉得再多谈程亦轩的事更是不妥。
他便只是仰起头轻轻磨蹭着关隽臣的下巴,小声道:“我心里乱得厉害,想帮成哥哥,却我又着实没用,我、我恼得很。”
少年这般说着,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浮起了一丝隐忍多时却又终于按捺不住的忧愁。
他如今,哪还舍得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叨扰关隽臣呢。
他先前曾说过好多漂亮话,说些什么要长大,想得那般好,可谁又能等他呢。
周英帝不会等,这纷纷扰扰的权谋与时事亦不会等。
他不会武功,亦不是能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
一入长安,危机如同这漫天风雪一般扑面而来,他怎么挡也挡不住。
他是如今才知道他是何等无用啊。
他看着关隽臣一路上面色日渐凝重,已经鲜少展露过笑颜,两颊也隐约露出了消瘦的迹象。
他只恨自己空有点儿傲气的心劲儿,可竟真的不过只有那点儿宠侍的能耐。
他帮不了关隽臣,他是那么多余,哪怕连撒娇都别扭起来。
关隽臣摇了摇头,他明白少年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当然也不觉得晏春熙没用,可是此时竟然无法开口安慰。
他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生硬地低声道:“熙儿,你累了,我叫人送你回房里,先睡一会儿罢。”
晏春熙咬了下嘴唇,可随即仍是听话地站起身,乖乖地点了点头。
关隽臣有些疲惫地扶了下额头,他知道此时将少年这般支开委实是伤人。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将少年抱在怀里,耐心地对少年一点点讲这里的一切,告诉晏春熙他是这世上最心甘情愿等待他长大的人,可是他如今没有半点功夫。
此时此刻,他在这座长安城危机四伏,每一步,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他心中所想的皆是身家大事,实在无力再分神到风花雪月,再次拿起手中毛笔的时候,王谨之忽然叩了叩门走了进来。
“王爷,宫里来信儿了——”
关隽臣和晏春熙一听此言,不由都转头看向了王谨之。
“圣上抱恙,说是今夜不能见您了。”
王谨之说到这里又向前迈了一步,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王爷,咱们的人从宫里来的信儿,说今日午后几乎太医院所有名医都进过宫,圣上只怕是为了夏大人正在绞尽脑汁,不见您,倒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