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听他这么说,脸上不由也有些无措,他站起身,似是想要告退,却被关隽臣一把拉住了。
关隽臣面上的神情纹丝不动,他放下茶盏,乌漆漆的丹凤眼里却划过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盯着白溯寒一字一顿地道:“你和谨之都记着——往后府中诸事,无论多么重大隐秘,都不用避着他。他若是想知道什么,一律直言不讳,不可隐瞒分毫。明白了吗?”
白溯寒这边一愣。
可他一旁的王谨之却没半点惊讶,很快微微躬了躬身,在一旁淡淡地应了:“谨之明白晏公子的身份。晏公子若有事相问,谨之自当一应回答,绝无隐瞒。”
白溯寒听他说晏公子的身份,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可见关隽臣对王谨之的反应似是很满意,随即却已经冷冷地向他看了过来,那眼神颇为不悦:“溯寒,你还不禀吗?”
“是。”白溯寒也只得低声应道。
正要开口禀报时,他却有些瞠目结舌。
只见关隽臣闲逸地挽起袖口,修长的指头握住一旁的墨块,一边慢慢地在方砚上研磨着,一边转头笑着对那晏公子说:“他说什么,你便记什么——我给你磨墨。”
“嗯。”少年白皙俊俏的脸蛋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可却没有推辞。
只是挺起秀逸的背脊,握着笔认真地看向他,似是在等待着他的禀报。
白溯寒瞬间觉得后背有些发紧,他可从未见过关隽臣这般对待过任何人。
他本觉得自己早该凌驾于王谨之之上,可是想起方才自己的反应,与王谨之那般圆滑的回应的对比,,顿时觉得,论揣测上意,自己似乎还真是和王谨之差得远了。
“禀王爷。”
白溯寒谈及正事时,倒也不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一张脸顷刻间肃然起来:“京里昨夜传来的信儿,乌衣巷夏指挥使数日前身负皇极剑出了长安。夏白眉功力深厚,我们的探子不敢强行跟着追查,因此出长安之后,夏白眉究竟前往何处,我们尚不能知晓。王爷以为他此行……?”
关隽臣兀自慢慢地研着墨,可是微一抬头间,眼里却闪过一阵寒芒:“你无需问我,心里也该知道——乌衣巷指挥使平日里权势已是极大,只有要拿下朝廷二品以上大员时才需皇极剑在身,以示皇权特许、天子意志。平南王即将被押解入京,夏大人又是皇上最宠信的乌衣巷指挥使,在这当儿他不留在长安筹备审案,而是背负皇极剑出城,所为绝非小事。”
晏春熙右手执笔,唰唰地在宣纸上迅疾地书写着——写着写着,额头却不由微微冒出了几滴汗珠。
他先前对于此种朝廷政事鲜少涉猎,可大周乌衣巷的鼎鼎大名他却是听说过的。
更何况,夏白眉曾经来过宁王府,他当时也是照过面。
那次他虽然并不太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夏白眉那一对邪妄的白眉,沙哑的嗓子,深沉诡秘的笑容,却都让他无形中感到森寒入骨。
如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关隽臣口中,他只觉笔下的每个字都仿佛带有一股凝重的煞气,冲他扑面而来。
“王爷,您应当也知道。夏白眉此行若来金陵——”
白溯寒看着关隽臣,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道:“八成,便是奉诏要拿下您。”
随着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整个翰文斋里登时一片死寂。
王谨之肩膀一抖,可是却随即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就连关隽臣研磨的动作在那一刻也不由顿住了。
可这时,只听突兀的“啪”一声。
晏春熙右手一软,一时之间竟握不住笔。
笔管打在宣纸上,笔毫上的浓墨顷刻间殷湿了半张宣纸,那漆黑的色泽带着种不祥的征兆。
白溯寒的目光投过去,只见那少年脸色顷刻间煞白煞白,转头望着关隽臣时,嘴唇都在微微发抖,像是有着千百句话想要说出口。
“把笔拿起来。”推荐本书
关隽臣转过头看着少年。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可是却放下了手中的墨块,将被沾湿脏污了的宣纸拿起来放到一边,随即颇为温柔地又为少年铺上一叠素白的宣纸,低声说:“接着写。”
吩咐完之后,关隽臣的神情毫无波动,他淡淡地对白溯寒道:“本就已经为最坏的打算做了准备,不必大惊小坏的。再者,我乃从一品亲王,先皇免死金剑在手,也未必就到了那般糟的境地。派人盯着金陵城周遭的驻军,只要没有异动,单单一个夏白眉,就不至于要这般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