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管他这个状态听不听得进去,他轻声道:“交给你也没用的……江牧,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了。”
也许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梁冬西几乎是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毕竟是为之灌注付出了青春岁月里全部热情的事业,他尽己所能地在那条路上发光发热,满心以为自己还要走出很远很远,可是一夜之间却突然被告知,他再也做不好了——或者说,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么好了。
怎么可能不遗憾,怎么可能不痛呢?
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甚至比曾几何时训练右手复健的过程,还要更艰难得多。
起初他还不肯信邪,凭借一份复健评估合格的证明,鼓足勇气申请归队,然而紧接而来的单场比赛,就足以给他泼下倾盆冷水。
在一片嘘声讨伐中,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丧家之犬一样,从聚光灯下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年他才不过二十岁。
本该是最朝气蓬勃未来可期的年纪,他却开始觉得前路渺茫,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整个人就差废了似的浑浑噩噩。
后来是身为战队主教练的叔叔终于放心不下,趁着训练空期的有限时间,特意赶回家来开导他——并不是非得上场比赛,才称得上是一名电子竞技员,待在幕后负责分析数据、设计战术的训练团队,对战队而言跟职业队员的重要性是等同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番话仿佛成了他当时心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强行为自己改了专业,彻底告别了职业队员的相关课程,勤勤恳恳转去研修了电子竞技训练学、竞技训练管理学、运动心理辅导学、体能训练指挥……但凡沾边的都修了个遍。在此基础上,晚上还逼着自己兼职了一份直播——总之四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天让自己空闲下来。
直到今夏毕业,他整理完简历,拿着主教练的推荐函,参加了银川战队教练团队的招新面试——然后在半个多月前,收到了盖有银川队徽的offer。
看似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船到桥头自然直,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间曾挣扎煎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就像江牧说的那样,时至今日,即使他已经决定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碰到相关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逃避——
有的伤疤,并不是愈合了就不再痛的。推荐本书
想到那些陈年旧事,梁冬西不由恍惚了一阵子,但很快被身周加重的压迫力道唤回了思绪。
江牧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几分,气息难得显出些急躁,好像要纠正什么,执拗强调道:“我做得到。”
“……”
如果他现在清醒,梁冬西只会当他在抬杠,可现在看他整个人醉醺醺的,几乎是抱着自己才能站稳,说这种话就不免显得有些一根筋愣头青的幼稚意味,于是忍着好笑,故意逗他:“你才做不到,你根本不擅长打游戏。”
“……”
江牧还是抱着他不放,只是不说话了,透着股憋气似的闷闷不乐。
不知怎么的,这么没过一会儿,梁冬西就觉得心软了下去,口中放缓语气,轻声道:“其实……江牧大神多才多艺,就算打不好游戏,也无伤大雅吧?”
江牧低下头,在他领口露出的颈侧皮肤上轻轻蹭了蹭,仿佛某种邀功示好的大型犬,话音含混地埋在其间:“那些已经都没用了……”
“什么?”梁冬西没有听清。
江牧却没再搭腔,只是顾自埋着头,贪婪地呼吸着怀中人的气息。
梁冬西只当他说了醉话,没再多深究,继续絮叨前面的话题,一一列举他的那些技能点:“你自己会的事情不是挺多的吗?医学专业相关的我不太懂,但是想想也知道应该很复杂吧……而且除了这个你还会配音,会唱歌——对了,最近你还学会了做菜!”
这么列举下来,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说起来,住你家那么多天,我好像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呢……”
他原本就只是没话找话地随口叨叨,想到哪里说哪里,根本没想要这个醉鬼听众给出什么回应。
于是,就在下一秒钟,这种不知不觉放松下去的闲话气氛,毫无预兆地被两道刺眼的强光打破时——梁冬西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等到那辆车在两人跟前停下,看着郑方急急开门下车来,梁冬西心底由衷冒出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试着往江牧身上悄悄掐了一把,然而对方依旧不动如山地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