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微信上钱赢很久前的那一问,他忍不住轻轻牵动了一下唇角。
他回复钱赢:“是的,非常好。”
钱赢的下一句立即就来了:“你那时真好看。”
林嘉彦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蹙了一下,找到何建功的微信头像点了下去:“你给那傻大个儿看了什么?!”
何建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你的手。”
林嘉彦无语。
他知道何建功是给钱赢看了什么了。
何建功大二时在学院开了个人画展,其中引起全校轰动的压轴之作是一副千手观音,是他去敦煌采风之后的作品。然而古典壳子里装了个现代派的灵魂,那观音的眉眼活脱脱就是林嘉彦的神态,淡然高冷,贵气疏离。不过这作品的出众之处不在于观音相的冷清,而是那姿态各异的四十二手,执的不是传统的杨柳枝摩尼珠,而是烟、手机、菜刀、烤串等等各种恶俗不堪的寻常器物。
大慈悲圣像与这俗世挂碍烦恼碰撞出了离奇火花,当时就有人指责何建功胆大妄为,但他的崇拜者随即就在花生林论坛上捍卫起偶像的伟大创作,口水仗越演越烈,甚至惊动了学院领导,末了一句以“百花齐放”定了x_ing,算是给老何背了个隐形的书。
但天知道林嘉彦是被这疯子半哄半骗着摆弄了一堆杂物大半个月,最后才知道画出这么个东西。他哭笑不得,问老何:你这是要供着我的意思?
何建功那时疯疯癫癫得很,脏辫儿一甩,露出了后颈处的梵文刺青。他装神弄鬼地说:“烦恼多为自找,渡己才能渡人。”
林嘉彦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非常想拒绝承认和这画疯子是好朋友。
其实他知道何建功的言外之意。十八九岁时的林嘉彦,心里眼里的那一个人,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是谁。
只有那一个人自己不知道,或者说,拒绝知道。
林嘉彦盯着手机里何建功那短短三个字,忽然笑了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忘记了当年暗恋里的那些纠结和烦恼。
微信页面里又跳出一条信息,是钱赢。
“我这边暂时完事了,你们在哪?我去接。”
林嘉彦回了个坐标,嘴角浅浅扬了个笑起来。
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
他给钱赢发去的坐标是前门星巴克。钱赢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地方停车,得亏了方向感不错,下了车狠狠打个冷战,揣着手机在凛凛寒风里朝着目的地奔去。
那一身价格不菲的s_ao包打扮凹造型是可以的了,要来对抗帝都12月天黑以后的寒风却远远不足。钱赢东张西望地找星巴克,他印象里的这店要么在写字楼底下,要么在大商场里头,倒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古色古香的一栋小楼。在即将被刺骨寒风冻透了之前,他终于确认了眼熟的绿色美人鱼标志,匆匆忙忙推门而进,带进了一身刮骨钢刀似的风。
他没点东西,在让自己不那么舒服的咖啡香气里往楼上走,踏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拾级而上。二楼角落的沙发座里林嘉彦冲他招了下手,教钱赢冷僵了的脸上硬是弯出了柔情似水的笑来。
林嘉彦推了个白瓷杯子给他,钱赢有点哀怨地占了一个双人座,斜对的这两个,一人坐了个单人座,明显就是冷落他的意思……
但是杯子一捧他却明显快活起来,垂落的视线里使劲藏了藏惊喜,还是没忍住,抬眼视线里亮晶晶地盯着林嘉彦看。
林嘉彦面无表情扭过头去,不接他这二兮兮的一眼。
钱赢的嘴角翘起来,矜持满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那杯白开水。
他不喝咖啡。
有人记得。
第27章
对于一个在意大利读书的人来说,咖啡过敏完全就是项刑罚。但钱赢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对自己的这奇葩体质感到开心,热水入喉熨烫肺腑,他渐渐快活起来,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一刻。
那时他跟林嘉彦正打得火热,几顿饱饱的r_ou_吃过了以后,他俩对彼此的身体都贪恋得不得了,林嘉彦骄纵傲慢,但上了床简直是个极品,一撩就软,一逗就s-hi。把这么个漂亮又坏脾气的小猫摆弄到软成一滩泥,世间再无更大乐事。
一开始是他死皮赖脸地缠着林嘉彦,强迫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但是第一次接到林嘉彦电话时,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预料着要自己主动去堵人,甚至还很高效地查到了这小美人在质监局工作,却没想到下班的点儿,林嘉彦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很冷淡,内容却火热。
林嘉彦说:“晚上有空?”
钱赢落下车窗,冲着街对面长长吹了声口哨。
在车来车往的络绎人流里,清冷出众的那小美人面无表情朝这边望来一眼,明明淡得毫无情绪,坐在路虎里头的钱赢却立马浑身发痒,方向盘一打,车头就转向了林嘉彦那方向。
林嘉彦把手里喝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拉开车门上了车,一言未发。
车窗还没完全升起来,钱赢就迫不及待地倾身过去吻他。林嘉彦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急色,恼怒抬手就想来一巴掌,没想到钱赢的舌头才挤进去搅合了两下,突然自己主动退开了,小声咕哝了句:“cao。”
林嘉彦没明白,急促喘息,面上微红地瞪他。
钱赢拿起瓶矿泉水灌了两口,林嘉彦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一伸手就要拉开车门下去。钱赢慌忙抱住,凑在他脸上胡乱亲吻安抚。
“宝贝儿你刚才是不是喝了咖啡,我对那个过敏。”
林嘉彦脸色稍和,但余怒未消,反手用力推他。
“没听说过!什么症状?”
钱赢衔住了他耳朵磨牙,让林嘉彦腰里发软的热气呼进了耳廓,他又听到那个撩拨他神经的可恶声音,低而色情:“会特别持久。”
林嘉彦愣了一下之后才更加愤怒地红透了一整张脸。
不过后来裸裎相对了,他看到钱赢腰上几点红疹子才相信是真有这种奇葩体质,至于另一个瞎掰的症状……他是不可能相信那是因为咖啡的!
钱赢陷在回忆里不知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林嘉彦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脸色也有些不太对,掩饰x_ing地扭过头去。室内暖意融融,柔软低沉的女声在木结构的屋顶上回旋往复,窗外北风呼啸着敲打窗棂,这一刻静谧如梦。
季昀摸了摸鼻子,起身说去洗手间。
钱赢纠结了几秒钟,忽然伸手出去抓住了林嘉彦的手。
他方才被冻得够呛,这会儿终于回暖,指尖仍然带着一抹凉意,林嘉彦的手瑟缩了一下,想抽出来,却被坚决握住了。
钱赢没有更得寸进尺地做什么,只是虚虚将林嘉彦的一只手握在掌心。他的手宽大温暖,指根有几处薄薄的茧子,指节修长匀称,非常灵活有力。
他曾将此刻斜斜相对的这个人捧在手心,压在身下,圈于怀中,粗暴温柔、蹂躏爱抚了百十次如掌中宝、心头r_ou_。
也曾简单直接地推开了这傲慢单纯的宝贝,与他说,江湖险恶,以后不要再这么天真。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丢不开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现在好不容易又能握着这个人的手,哪里舍得再放开。
林嘉彦的手掌安静地停在他掌心里,静默乖顺,在北风呼啸与柔软歌声中有种特别的缱绻意味,钱赢的心渐渐痒起来,他想要抬眼去看林嘉彦的神色。才只是动了念头,林嘉彦丢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有电话进来。
屏幕上明晃晃的“爸爸”两个字,同时投进了这两个人的眼睛,激得钱赢眼底一跳。
林嘉彦怔了一下,那只手从钱赢的手心里直接抽了出去。他抿了下嘴唇,甚至下意识坐直了,深呼吸了一下才伸手去拿手机划屏接听。
而坐在他旁边的钱赢,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没见过这样的林嘉彦,乖顺,柔软,连笑容和语调里都带着一丝怯怯的撒娇意味。
他忍不住去思索从未谋面的林维则上将是个怎样的人。
电话结束得很快,他听到林嘉彦在跟那边确认:“上午十点?好……季师兄?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别的安排……我待会问一下。好的爸爸明天见。”
季昀走了回来,目光中有疑问,不明白这十来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方才空气里仿佛都发酵着暧昧的小气泡,这会儿坐着的俩人脸色严肃得好像要去参加葬礼。
他疑惑地看向了林嘉彦,后者勉强笑了一下,清了下喉咙问他。
“明天……咱们有别的安排吗?”
季昀想了一下摇头,说:“咱们这边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空出两天行程,我打算去趟天津,你去么?”
林嘉彦莫名松了口气,他舔舔嘴唇,说:“我不去了,我爸在西山那边,恰好明儿有空,叫我过去吃饭。”
季昀不以为意点头,笑道:“给叔叔带个好吧,论理我该去拜访一下,只是番邦之人不论中华礼节,有不到之处我就擎出这面挡箭牌来。”
林嘉彦轻扯了下嘴角配合微笑,眼角余光落下去,视野尽头是钱赢的那只手。
不过几分钟之前,他还浸在那片温暖的掌心里。
林嘉彦心里忽然有点难受,他站起身来,说:“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星巴克,才推开沉重的门,呼啸的北风就令人气息为之一窒。林嘉彦往上使劲拉了拉围巾,裹住了脸颊,却仍然被鲜明锐利的风刀割r_ou_似的冻疼了耳朵,他抬手想去捂住,有条手臂圈住了他肩膀,用力往个宽厚胸膛里揽了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