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赢的眼珠子转到眼尾,冷冷扫了他一记。宋致立马闭嘴,他知道这所谓的随机抽取个中有什么玄机——他老板喜欢穿蓝色的人,无论是蓝仔裤还是蓝裙子,有时候甚至是一双蓝色的鞋子。“南滨18号”开业至今送出去二十多道菜,这一票幸运儿看起来是没什么规律,实际上都有一个共x_ing,他们身上必定会有一件蓝色调的东西。但到底会是什么,却只看老板当天的心情。若不是宋致心细如发,也绝不会发现这一特征。
但是这一点他看出来可以,说出来却明显是要找骂,于是宋致立马悄无声息地缩身往后退,试图彻底消灭存在感。
不过钱老板从头到尾也就是看了他那一眼,之后就没再注意他的小动作。
钱赢满脑子闪现的是另外一张脸,以及昨天边以秋跟他说的那句话。
彼时边以秋带着他那宝贝儿子在南滨18号的贵宾包房里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一边啃着他秘制的将军排骨,一边问他现在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这不像他的风格。
钱赢十分惆怅地在喝苏打水,半真半假地说:“我现在对谁都不行。”
边以秋恶意嘲笑他是ED,吃得满嘴都是酱汁的柯一宸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问:“什么是ED?”
边以秋抽纸巾帮儿子擦了擦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钱叔叔的英文名。”
柯一宸点点头:“噢,那我以后就叫他ED叔叔了。”
钱赢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边以秋你别教坏小孩子!”
然后他花了半个小时跟柯小少爷解释他的英文名其实叫Edward,虽然可以简称ED,但一般没人这样叫,因为那样不礼貌——天知道他的英文名什么时候叫Edward了!
边以秋忍笑忍得脸抽筋,钱赢实在很想在店门口竖个牌子,写上“边以秋和X禁止入内”。但是这也就是想想,且不说他俩那份一起坐过牢的诡异友情,边老大身后的柯明轩,可还一直虎视眈眈地等着抓钱赢的小辫子呢。
因为五年前那些破事,柯明轩本来就对他心有不满,如果不是看边以秋的面子,钱赢的提前出狱还真不一定能顺利办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白吃白喝吗……开饭馆图的就是个和气生财,忍!
钱老板心塞塞地抹了把脸,眼睁睁地看着吃饱喝足的边以秋父子扬长而去,依旧没有结账。
走到门口的边老大突然回过头来:“你知道林妹妹要回国了吗?”
说完之后也不等他有所反应,抱着儿子就出了包房大门。
钱赢对着满桌子的杯盘狼藉,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手忙脚乱追出去。可惜边老大腿太长,就这一闪神间已经走到了不知哪里去,快步追到门口的钱赢一口气差点没喘匀,却还是连背影也没抓着。
他站在大门口立马摸出电话拨了边以秋的号码:“边以秋,你他妈把话说清楚!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林嘉彦要回来了?”
边以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手机,老神在在走到自己的车前。
“人家回来关你什么事啊?”
“我cao。”钱赢忍无可忍爆了句粗,“不关我的事你告诉我干嘛!”
“哦,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听听就算了呗。我开车了啊,拜拜。”
边以秋直接把电话挂了,钱赢气得差点儿当场捏碎了手机。
然后他这一晚都没睡着,躺在偌大的一张床上,这五年多来已经习惯了的一个人生活陡然无比的冷。
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林嘉彦的脸,走马灯似的,每一帧都还不重样。笑着的林嘉彦,哭着的林嘉彦,朝他发火的林嘉彦,一句话能怼死他的林嘉彦,脾气上来朝他脸上呼巴掌的林嘉彦,被他cao得浑身发软在他身下浪出天际的林嘉彦……可惜最后全都会变成两人最后一次在看守所见面,因为他那些混账话绝望离去的林嘉彦。
到最后钱赢自虐地冲去了洗手间洗冷水澡,他把脑袋塞进了哗哗落地的冰冷水柱下去,一闭上眼睛,却发现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加无比鲜活的缠上了身来。
他几乎是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冷水中兴起了莫名燥热。片刻之后,狠狠一记拳头砸上了白瓷墙面,通的一声巨响之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类似野兽受伤的低沉闷吼。
还有什么资格去想那个人,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以那样鲜血淋漓的方式割裂彼此。
但是他到底没忍住还是在第二天给边以秋拨了好几个电话出去,不出所料的一个都没接通。最后一次去电的时候他正堵在那个十字路口,听着单调铃音一遍遍回旋往复,心头那点固执又悲哀的念想被一寸寸地碾压到了最低谷。
之后借着视线余光看到仿佛变灯,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那一声巨响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像是从一场无休无止的梦魇里被猛然惊醒,他转头看到车门外的朗朗晴天,这城市车水马龙,过往的数年和数个月里,他一个人闷头走了那么久,始终怯于去向着某一个方向伸出手去,他知道自己与那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那一道彼此身份的鸿沟深过天堑。
他舍不得让那个骄傲得像头孔雀似的小家伙去面对x_ing向、家庭和黑白两道之间的狂风暴雨,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这单方面的决定也许是错的。
而此前他在餐馆开业时那点模模糊糊的期盼也突如其来地变得清晰。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站在青天白日之下,再争取一次。
“南滨18号”的撩人之夜由一道诱人甜品拉开了帷幕,城市灯火星星点点的亮了,高处下望仿佛看到了一脉流淌的银河,林嘉彦站在酒店三十多层的落地窗前,没什么表情地看这个睽违了数年的城市。
他不怎么恋旧,准确地说,他其实是个比较冷漠又心窄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天真固执得像个小孩子。当年暗恋了青梅竹马的柯明轩十多年,眼睛里就只有一个明轩哥。后来被从天而降的边以秋横c-h-a了一杠子,他生气上火,跟柯明轩闹得很厉害,但最后却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于跟钱赢从419搞成了4N9,那是他没有能够预料到的变数。以他的家世来说,平平稳稳的读书、工作。从商或者从政,哪怕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能平安如意的过完这一生,结婚生子也不是没可能的,反正他其实欲望值很低,因为一直过的都是予取予求的日子。
但是钱赢那个小王八蛋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此前对柯明轩最大的期望,也不过就是幼时在额头落了个吻。但是那一次酒吧大醉之后,他神志不清地被这男人带走了,在酒店套房里他又哭又骂,对着这人又踢又踹,把一世爱而不得的骄纵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对方的身上。
后来发生的事情碎裂成片段,他大概能记得自己骑跨在这男人身上发了很大一阵疯,后来忽然就莫名地变成了肢体交缠,他一直忘不了自己被脱光以后,那男人在亲吻他胸口时的语气,低哑带笑的声音夸他美,指腹捻过他最敏感处时让他像猫一样地弓起了脊背。
他从来都不晓得自己能发出那样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的肢体能够折弯成那样的角度。他被带进了身不由己的漩涡里去,在那场纯粹由对方主导的情事里头百依百顺,什么都肯说,什么都能做,只要那一时三刻灵魂出窍的快活。
但是他一直以为钱赢只是个普通人,看得出家境不错,也读过书,模样也拿得出手,脱衣有r_ou_、穿衣有品。倘若是个女孩子,说不定都可以带回家让父母见一见。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姓钱的小王八蛋竟然是边以秋的对头,并且是心怀了不轨才接近自己。林嘉彦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蠢过,竟然会对一个企图利用自己的军火贩子动了心,只因为他把自己cao得很爽。
是的,他必须要这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否则无法在那种锥心刺骨的痛里把自己拔出来。
他再也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那种事,有一次就够了。
身后忽然亮起了一蓬柔和的光,他回头,看到季昀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只打开了门廊的灯,并没有突如其来的让整间屋子都亮起来。
这男人永远温柔永远体贴,从没做过让他有一丝不快的事情,对他的疼宠已经化在举手投足里。林嘉彦看着他走过来,腰里系着浴巾,才沐浴过的气味清爽宜人,常年健身打造出来的身材有着非常漂亮的肌r_ou_线条,之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颊上。
第5章
季昀的嘴唇很柔软,碰触的力道也如蜻蜓点水般点到为止。当初林嘉彦在布拉瓦约的一个小诊所里头病得七死八活,中危程度肺炎基本快要去了他半条命。那也是一个黑洞洞的夜晚,他在意识昏聩烧到无声流泪的情况下,听见一个温润的嗓子用英文问他:“你还好吗?”
他稀里糊涂回了句中文,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那个声音很快换了更柔和的中文,问他名字,以及来自什么地方。
季昀算是救了他一命,之后他就跟着他所属的Garden国际基金会援非医疗小组走了。
季昀是英国籍,从祖母那里得来了四分之一苏格兰血统,甚至还从那个家族继承了一个饶舌而冗长的爵士头衔。但是他笑着跟林嘉彦说:“我祖父花钱买的,因为他不高兴我祖母有那么多不同花样的包自己却没个东西傍身。”
他有着无懈可击的出身,以及一副温柔和善的慈悲心肠。林嘉彦在离开了中国之后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游荡到非洲之后,面对满目贫瘠和令人落泪的儿童福利,他头脑一热留了下来,但是东一榔头西一木奉子地给当地小孩教了一阵英文,却又发现自己的个人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满心迷惘的时候又感染了肺炎,差点把一条小命交代在了异国他乡。
就在这种时候,季昀像个天使一样从天而降,在病愈之后,他主动去了解了季昀所在的国际NGO组织的工作内容,并且想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