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呼吸一滞,果不其然,棺材里整齐地放着李诚为师时常穿的一套衣袍,袍子里裹着一只碧玉匣,玉匣上头挂了把黄铜锁。
云曦跪下,向着李诚衣物磕了个头,起身将碧玉匣取出,只见匣盖之上,刻着一个曦字。云曦精神大振,看来李诚果真留了东西给他。
黄铜锁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且在地下埋的时间久了,有些生锈,云曦扯着碧玉匣的盖子使劲往两边一拉,那黄铜锁便碎成了几块,云曦很顺利便将那匣子打开。
出人意料地,匣中盛了一块绣帕,因有玉匣相护,几乎保存得完好。帕子上的绣纹有些眼熟,似是长公主旧物。
他帕子取出后翻来覆去地看,上头没有一个字。思索片刻之后,他再往棺内看去,只见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枚烟球,云曦灵机一动想起李诚善用烟球,便叫阿泽承浩都捂住口鼻,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取了一枚烟球出来烧着,把帕子凑到了白烟上。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在烟熏火燎中逐渐显了形。那清秀的字迹云曦认得,正是长公主亲笔。
玉匣既刻着他的名,里头东西应就是留给他的,包括这块绣帕,大约李诚认为他终有一日会开启这具棺木,才将玉匣放了进去。
只是长公主的帕子,怎会到了李诚手中?
一想到这极有可能是长公主通过李诚给他留信,云曦的手便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穆承浩觉察到了他的异样,想凑上来看一眼,被穆承泽拧着脖子将脑袋拨了回去。穆承泽自己挺直了后背,宛若一块坚实的盾牌,护在他面前。
云曦默念着帕子上的字,慢慢拼凑起一段关于长公主的过往。
宸武十二年冬,大楚败于南诏,一月后荣安长公主奉旨和亲,嫁与南诏太子李瑞为正妃。
皇家公主们对于自己的婚事再清醒不过,她们终有一日要告别皇宫,嫁给一个陌生男子,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院的命运。哪怕她们读再多的诗书,才华满腹,拥有比皇子还出色的智慧,也终究避不开那一片大红。
敬王不舍得荣安和亲远嫁,但他一个人的反对动摇不了皇帝的决心,荣安还要反过来安慰敬王,反正早晚都得嫁人,对方不是李瑞也会是别人,若她的婚事能平息战乱,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是抱养来的公主,和亲在所难免,只是从一个皇家嫁入另一个皇家,远比嫁给普通人要复杂得多。
身为长公主,她很清楚皇帝的打算,李瑞乃南诏太子,以后十有八九将登上帝位,正好他的正妃去世多年,只留下一双女儿。她若去做了正妃,诞下嫡子必将前途无量。穆子越一刻都未停止对南诏的肖想,既然打不过南诏,就让南诏皇室混入大楚皇族的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不战而屈人之兵。
穆子越有穆子越的野心,难道李瑞就没有,仅仅出于对她的爱慕才答应和亲的吗?当然不是。除去和亲,大楚还许下了对南诏、对李瑞诸多有利的好处,李瑞在国内是主和派,也想借大楚巩固自己的势力,坐稳太子之位,且迎娶大楚尊贵的长公主,又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
她的婚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到了启程的日子,一位宫中长辈在她额间画上了凤凰羽翼,敬王亲自背她上了花轿,韶华宫遍地是喜气洋洋的红,宫人内侍们眉开眼笑,成群结队欢送长公主出嫁,这是她特意交代过的,不希望在成亲这一天,看见任何人毫无意义的眼泪。
花轿载着她逐渐远离,忽然后边有人远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她迟疑了一下,向后看去,那是韶华宫的一名年轻侍卫,每次她经过都紧张地低下头,轻轻叫她一声“殿下”,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与她说多余的话,只敢在遥远的地方偷偷凝视着她,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少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