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老头只有那一副慈眉善目,偶尔又挤眉弄眼像个不正经的小老头,他一直以为,老头便只是一个对他好的长辈,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
哪里知道,原来剥去所有的伪装,老头藏着的是这样一颗心。
他初时知道这一分心意,觉得被这人骗了许久,一时觉得又是恶心又是愤怒,又还有一丝怎么也道不明的情愫在里头。他百般揣摩万般猜测,想了这万年来的点点滴滴,反复看了走马观花灯里不曾留意的过往。有一段时日,他心中恨极了这个老头,恨老头为何隐瞒地那般深,这万年来他竟从未觉察到他的心意,又恨老头为何不藏得更深一点,为何要让他看到那一眼。
如若没有那一眼,他又如何会辗转反侧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啊。”东极低低叫了一声,不知为何这人突然发狠地在他颈上咬了一口。可东极的力气早就被磨光了,所以这一声又低又弱,听在何欢君的耳里,只觉得他是在有意撩拨自己,心道这老头为仙时处处瞒得水不漏,为人时倒是懂得了一些手段,又想到他每一世都要踏入修道之途,便是有过妻子也只得了短短的缘分,他应是不知这些手段的,否则他的反应也不会这般青涩,又想到方才那女魅对他的行为,不禁从鼻中哼出若有似无的一声,二话不说把人又架了起来。
东极推拒着,无论为人还是为仙,他都有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不该做的事,不该动的心思,他从来掩藏得很好。可此处是玉山瑶池,是世间万象之镜,是每个凡人的迷堕,如果何欢君不来,他本来可以勘破,也许此刻悟道圆满,正要受天雷之罚,不论是这眉眼还是这身体都要被击个粉碎。他便又会是一缕伤痕累累的幽魂,漂泊无依,只等待下一世再来。
可一切都被打乱了。
人间失去秩序,天必降灾劫,可天若失去秩序,又会怎样?
西王母踏入这结界时,何欢君立时便察觉到了,他正替东极系好衣带。
“灭世在即,你俩能偷得这一刻欢愉,也是好的。”云冠羽衣的女子甫一出现便是这句调侃。
何欢君不急不缓整理好衣物,这才慢慢下榻来,立在地上朝西王母揖礼,自有不卑不亢的气度。
因他是长乘的仙徒,西王母一向对他另眼相待,此刻见他态度谦和不失礼数,眸中冷意稍减,徐徐步到他身旁,往那榻上的男子一看。
“原来是他,怪不得。”
西王母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可看过走马观花灯的何欢君却是明白的,当年他替纪青山洗净杀业重塑功德,是东极用定颜丹换来西王母的出手相助,西王母自是认得那个苦苦相求她的神仙。
“见你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中也是不忍,可你知不知道……”西王母抬手轻轻指着榻上昏睡的男子,“他历完十世劫难,十世天雷加身,就再难聚一丝魂魄,他的下场,与你师神是一样的。”
西王母说完这话便看着何欢君,可何欢君听了她的话也并无什么反应,西王母抿唇低低一笑,道:“原来你都知道。”她摇头轻叹,“可你还是什么都不做。你为旁人豁出性命在所不惜,可你为了他,竟什么都不做。”
第二十二章
何欢君不应她的话,只道:“王母娘娘一定要报师神化山之恨?”
西王母点点头:“这是自然。”
“若师神还有一线生机呢?”
女子美丽冰冷的眸子微微睁大了。
何欢君抬起一臂,慢慢拉开宽袖,打开掌心,一个小小的铜鼎在仙光中缓缓升起。
“这是?”西王母惊道。
“师神的真身之鼎。”
“你怎会有这……”
红唇缓缓勾起一丝笑,何欢君清朗的嗓音流出:“许是我离开师神太久,这万年来也未曾来拜会王母娘娘,娘娘不知我恶名在外手段许多,也是情有可原。玉山之行,我怎可能空手而来?早在接下帝命之时,我便去人间寻回了这九德之鼎。过程么,虽是曲折残酷了些,可这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推荐本书
西王母盯着他手中的铜鼎,冷声问:“你意欲何为?”
何欢君一笑,面若桃李,千华流转眸中。
“这要看王母娘娘的择决了。”
“我的择决?”
“若是王母娘娘非要报恨,引那阴极尸鬼前来掀天,我便用这九德之鼎度化这万千尸鬼戾气,只是……”何欢君话语一顿,慢慢道,“师神该会有多痛,我无无须多言,娘娘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