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话地把脸搁到师父肩上去,干硬的骨头硌着他脸疼,他之前总听师父说是把老骨头了,现在才觉得真的只有骨头了,心里更加难过。
老人又开始骂,气势如虹一点瞧不出刚中风的样子,“狗眼看人低的外国鬼子,欺负我们小娃娃算什么本事?咱们就是天才,咱话字不会写的时候就会看琴谱了是不?咱会弹琴比会说话还早是不?咱很努力天天练琴是不?”
江沅扑簌簌地掉着眼泪,抿紧嘴一个劲地点头,眼泪染湿了李甫云肩上的病号服。
“站起来!”
江沅哭得正伤心,被吼了一句,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
“站直了!”
江沅眼泪还挂在脸上,眼角湿红,颤颤巍巍地夹紧肩膀,挺胸抬头,两只手紧贴着裤缝,站了个滑稽的军姿。
“你是谁的徒弟?”
江沅有些懵,腮帮子鼓着,声音细弱,“李甫云。”
“大声点!”
江沅竭力扯着嗓子,“李甫云!”
“你怕不怕?”
“……不怕。”
“怕不怕?!”
“不怕!”
“那好,我们好好练,下次去打倒洋鬼子好不好?!”
“好!”
李甫云声势如钟,几乎要振臂高呼,“打倒洋鬼子!”
江沅跟着吼得撕心裂肺,“打倒洋鬼子!”
喊到这,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都笑了。江沅七手八脚地擦着眼泪,俩大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又哭又笑显得非常滑稽。
巡房的护士小姐终于忍无可忍地敲响了门,“病房内不要大声喧哗!”她看了一旁的江沅一眼,转头去看李甫云,温柔的笑容勉强维持,“李爷爷,您这才刚醒没多久,要多多休息呀,复健会通知您的。”
江沅的想法非常单纯,他只想照李甫云说的,一直练一直练,练到自己的实力得到所有人认可为止,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也不让妈妈伤心,等到他真正变得优秀耀眼,他才想好好在段既行面前给他弹自己练得最熟最好的曲子。
段既行几乎不敢想象当时在评委那种可怕抨击下的江沅处在一种怎样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恐惧中,这个清澈剔透、干净纯稚得像水晶一样的男孩子,像株先天不足的花骨朵被妈妈和老师拢在手心里用爱浇灌到大,差点就折在那个该死的评委手里了。他真该杀了那个混蛋,用一万种残酷古老的刑罚,让他闭上那张愚蠢狂妄的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