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嗣才讨厌自己。
真嗣听见敲门的声音。
礼貌而节制地轻敲三下,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他的声音隔着门板而显得低沉,像被乌云压着,喘不过气来。
“……真嗣,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而道歉。但他应该真正对自己道歉的事,他自己却毫无自觉。
——比如说,扰乱了真嗣的心这件事。
隔天早上,真嗣没在家里找到他。他出门去了,便利贴贴在冰箱上,熟悉的清秀字体留下简单的几句嘱咐。猫粮还保持着昨晚的样子在客厅里散了一地,却少了一些,估计是小猫吃的。真嗣把猫粮收拾起来,把猫喂了,往沙发里一坐,抱着小猫,仰望着简约素净的天顶。
他住的地方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真嗣挠着小猫的下巴想。小猫仍旧很亲近真嗣,任由真嗣的手指挑逗,发出愉快的呼噜声来。真嗣望着它苦笑:“……你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
还是说,你真的是那只小猫的转世,看到同样是渚薰复制品的他,才坚决不愿亲近杀害自己的凶手吗?
也许,把小猫托付给他,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到这里来,就不应该答应他,也不应该来见他。一遇到他,自己的生活又开始变得乱七八糟,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疾驰。自己的心亦然。
真嗣放下猫,走到上次看到的、他装药的柜子前。虽然随意翻动他人财物不好,但真嗣对他从来就没有罪恶感,手自然而然轻巧地打开了柜子,拉开了抽屉。映入眼前的是满满当当的药瓶药盒,小箱子里大概是些简单的医疗器具。真嗣拿起一瓶,意外的轻,摇一摇,没声音,空的。再拿起另外一瓶,同样的无声。再一瓶也是,再一瓶还是。
真嗣打开了那些药盒,依然空空如也。在柜子里的所有,都是空无一物的摆设。最后,真嗣拿起了药箱,药箱里终于有几瓶没用过的针剂,可和前面大量的药品的尸骸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
真嗣望着这一片白色,这些标注着真嗣不明白的记号的白色容器,像一片浓雾般笼罩住真嗣的思维。小猫在脚边喵喵地叫着,似乎想让真嗣陪它玩,可真嗣没有这个心情,默默把翻乱的物品全部归位,真嗣回到沙发边上,一下子往下坐陷进去。
也许他的身体快好了,不用再用药了。真嗣想。看他那么有精力的样子,也不像个病人,至少,比起当年在NERV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他有次不知怎么没吃药,真嗣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地上,整个人冰凉得好像死了一般,呼吸都听不见了。若不是律子及时赶来,他或许就真的死了。
因为,就算真嗣发现了他,也没有能力救他。只能站在边上,看着他一点点变凉,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气息,束手无策。
那件事就发生在让苹果的事件的第二天。真嗣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以此为分界线,他脸上那渚薰式的无忧虑的明亮笑容,一天天消失了,到最后,连他本人,也从真嗣的世界里消灭了声息。
真嗣从未想过要和他再见的。
大概十点左右,他回来了。看到真嗣靠在沙发上,脱着围巾边走上来边说:“房东那边我办妥了,真嗣可以安心继续住下去了。给你添了麻烦,真的很抱歉。”
他看见小猫躺在真嗣腿上,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疏离地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真嗣抬起眼看向他,他似乎没睡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眼袋。
“你做了什么?”
真嗣问。
“没什么。让她拍了些照片,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