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泪反是很干净的。
弁袭君却是怔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话为何会引起这样的反应,也不由紧张起来。他盯着符去病问:“怎么了?天谕出了什么事?”
青年不答,有泪无声地蹲在那。他天生有缺陷,不太会讲话,也不会像普通人那般自如地思考,只是在他那总是浑噩的头脑里,仿佛有一件事是自然而然地清楚着。
毕竟相连的血脉,都是与生俱来的。
他站起来,拽住弁袭君的手,往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他们穿入一片隐蔽的树林,道路狭窄又迂回,他们就像两只闷头乱撞的鸟,在其中徘徊良久,才终于看到了符去病意图展露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后面有着不起眼的土堆。似乎有人来探望,萌发的杂草都被除得干干净净。
这一瞬间,弁袭君已经明白了,不必再去征询任何解释。只是,他已不知应当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一切,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
那带来狂风暴雨,在逆浪之中行驶的巨船,淹没了他人,也同时倾覆了自己。如今那个引领航路的天谕也已死去,那条通往一百年暗夜的路途,早就应当结束了。
符去病跪在坟前,极为痛苦地捂住面孔,发出断续的吐息。他知道的事情不多,却明白自己的姐姐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对待他,毕竟是很好的。
弁袭君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过去,细细抚摸着冰凉的石碑。他动了动喉咙,发出涩然的声音。
“与你最后一次对谈过后,这样的结局,我就已经料想到了,不管它降临在你,还是降临在我自己身上。”他这样低声说着,仿佛知晓里面蜷卧着那个骄傲冷漠,却也罪孽深重的魂魄。在脱去了神迹的伪饰,藏在虚幻包装下真实的圣航者,到底如普通人一般脆弱。
那次,天谕说自己绝不会后悔,那么此时,面对着弁袭君和悲伤的弟弟,她还会如以前那般心如铁石吗?
从遥远处的深林渐传来簌簌的风声,是起伏的茂盛林涛,又似死去灵魂低哀的战栗。弁袭君说:“当年结义时的血布,我留着,一剑风徽也留着,只是现在想来,你大约不会珍惜,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解散了逆海崇帆……”他略闭上眼,“但对我而言,那却是无比珍贵的回忆。哪怕这回忆之路充满罪过,我也愿意循着它再走一遍,回到最初的黄龙村,因为在那里,我才认识了祸风行,我已不责怪你解散的决定,只是怨怼你毫不犹豫地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