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灯笼往上举了举,却发现了周遭雪白一片的墙壁上并非是空无一物,而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像,他用灯笼照亮了一副画像,画中人衣衫褴褛,眉目却舒朗,毫不在意的倚卧在白鹿上,这个人看似少年风流,却是巾帼女郎。
一个谢珉行也认识的女子。
白鹿门的开山始祖贺白驹。
谢珉行依次看过去,发现每一副画像都是一代白鹿门里的掌门入室弟子。白鹿门弟子众多,但是很多都是艺满归家,而掌门入室弟子却很少,他们是还要担当起白鹿门兴亡重担的人,每一代都很少,到了他们这一代,也只有他和师姐两个人而已。
他依次看过去,看到他的师父,宋孤鸿师叔等。
忽然,他看见了一副本不应该出现在白鹿门掌门禁地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巧目倩兮,红衣蹁跹,是个矜傲的小美人。
他笃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相貌如此出众,他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可是,那种不舒服的熟悉感却蔓延了他的全身。
他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衣衫上也都是冷汗,湿冷的衣衫贴在他的脊背上,那些异样又诡异的寒意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慢慢爬上他的脊背。
她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他看清楚了画像下角的蝇头小字,已冷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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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珉行失魂落魄的从铁门里出来的时候,裴子浚已经在层层书架下面挖到一箱子丢失多年的“宝藏”。
他已经从半本《白鹿英雄传》中的线索捕捉到了当年事的吉光片羽。这半本《白鹿英雄传》被人从中间恶意撕开过,所以只有半本。
而做这件坏事的人,正是小时候顽皮的自己。
那时候他为了避免爹娘发现他看这些闲书,就把这些书撕成一小本一小本,夹杂在四书五经之中。而这本书原本的主人,应该是自己无疑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
他第一次来北邙山的时候,他还很小,他的父母西行经商,他随性历练和见识,除了必要的衣物行李,还带了一匣子书,除了四书五经等功课,还有许多江南流传的闲传志话。
后来,这一箱子书在一次沙尘暴意外遗失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箱子书,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摸索着经年泛黄的书页,看着书页上扭曲又幼稚的字体,夸张又可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我将来要当一等一的大侠,杀非常非常坏的坏蛋。”“我要娶我娘还美的美人。”“等我比我爹厉害,我爹就不敢打我了”……
他哑然失笑,却发现了那些夸张扭曲的字旁边还有一行行批注,虽是蝇头小字,却公正严谨,金雕玉错,像极了那人的风骨。
“侠者,仁也。弑杀不好。”
“你娘很美吗?”推荐本书
“爹…我没有爹……”
他没有机会见到小时候的谢珉行,却可以想象出小小的谢珉行皱着眉头一板一眼写下这些话,那些他遗失的闲话本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当做了宝,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隔着书页,回答了他那些无赖又幼稚的问题。
谢珉行少时困于北邙山,第一次知道北邙山以外的尘世,就在他带给他的话本里。
什么是恩?什么是义?
通世情,知冷暖……裴子浚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一心仰慕的知寒君,他的骨骼肌理,生长于他的那些话本里。
原来当年他遇到的星星,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裴子浚嗤笑着,却抬头看见了谢珉行面色惨白的脸,他不知道谢珉行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恐。
可是谢珉行什么也不可说,只是说,里面没有勾魂的破解之道,他一无所获。
裴子浚想着这终究是他们门派内部的事情,也不便多问。
谢珉行忽然注意到了裴子浚手上的书,那是他年少时无意得来的游侠话本,只是这个本子被人从中间撕开,他没有机会看到后面半本。
“这本话本,我没有后面的半本。”谢珉行忽然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裴子浚看谢珉行脸色不好,终究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个传奇故事的结局,谢兄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他想着有一天,能把《白鹿英雄传》后面的故事,都说给他听。
可惜造化弄人,等他有机会把那个故事说给他听时,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