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浚觉得唐突出去不方便,就在屏风后止了步。
这一代裴门门主裴道修是个严谨端正的儒侠,除了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力,倒是像个清俊明理的读书人,裴子浚的六个姐姐没有像他父亲的,可裴子浚的模样却是七分似父,只不过他的眉眼更疏放不羁些。
裴道修儒侠之名在外,江湖上一些不能评断的公案便都爱找裴门主评断,到了后来,什么因为各自的猫乱搞师兄弟吵架?自家门派掌门该传给谁?徒弟欺师灭祖睡了师父?这样千奇百怪的事也爱找裴道修评理。
好好一个一门之主,却活成了专门调解是非的街角大妈。可裴道修却不恼,至少他那雷厉风行的裴夫人便是在调解是非中拐回来的。
可裴道修对面坐着的那几位,却不像是来调解那么简单的。
“裴门主,我们是候潮剑派的应龙应蛟两兄弟,此次前来是为了三月初三那个雨夜里的灭门惨案而来。”
身在江湖,自然知道江湖事。
裴道修当然也知道前夜里发生在候潮剑派的无暇岛上的那一场灭门惨案,一夜之间,候潮剑派看护的三十六名弟子,皆是一剑封喉。那脖子的伤口顺畅极细,这名凶手定然出手极快,绝世剑客才能做到瞬间切中要害。
可是让人费解的是,所有的死者都死状恐怖,面容扭曲,活活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东西被吓死的。更让人无法解释的是,明明这位顶尖高手一剑就能取人姓名,却在死者死后,蛮横的破开了死者的肚子……那手法,粗鲁的像一个乱砍乱剁的屠夫。
开膛破肚?
裴子浚心中一惊,想起来一年前洛京唐家唐丰的死状。
这位凶手,有着极其高超的剑法,却又如同毫无修为只有蛮力的屠夫般对着死尸乱砍乱剁,分裂的像有两种人格,实在是近年来江湖上为数不多的骇人听闻的惨案。
裴道修笑道,“我可不是官府中人,也破不了这桩案子。”
应氏兄弟道,“我们已经知道罪魁祸首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觉得甚是为难,还是道,“是一位一剑封神的剑客。”
裴子浚喉头一紧,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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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门主道,“这个世上能称得上一剑封神的剑客可不多,不知道阁下指的是哪一位,可有证据?”
哥哥应龙犹豫了,弟弟应蛟却心直口快忍不住,“实不相瞒,其实这件事可以追溯到半年前,我们那些遭遇不幸的师兄弟外出历练,在关外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一位顶尖高手……”
话音未落,屏风后已经急吼吼闪出一颀长的人影。
青年双目赤红,因为急于辩解连衣袍凌乱也顾不得了,“不可能是他!”
裴子浚看见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失控了,平稳了气息,朝着应龙应蛟两兄弟行了个礼,道,“其实,关外那场纷争,我也在的,虽然发生了不愉快,但是那个人君子坦荡荡,绝不是挟私报复之人。”
“阁下何以这样笃定?”两兄弟见这人气度不凡,而且能在裴家自由进出,多少猜到了他的身份,因此尽管那人出言不逊,语气还是带了恭敬和客气。
可那青年却铮然有声,“凭我信他。”
应氏兄弟觉得这青年真是一本正经说着可笑的话,“凡事都讲证据,我们兄弟既然到此,自然是有些证据的,阁下却是好笑。”
裴子浚又道,“其实他在那不久后就回师门闭关了,至今没有出来,两位若是不信,可以自行上白鹿门查看。”
他说完这句话,顿时觉得呼吸一滞,悲从中来。
他从来不相信谢珉行会滥杀无辜,关外发生那件事时,被别派的新晋弟子当做偷剑贼,他都能忍气吞声了,还是他出手摆平的,他当时只觉得心疼坏了。
天理迢迢,自有公断。
可是眼下他火急火燎为他辩解的模样,他又知不知道呢?
他那位狠心的朋友,不会知道——
自己这样见不得他蒙受不白之冤。
自己还在等他出关。
自己……这样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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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浚早上被候潮剑派应氏兄弟的事一搅和,下午又重新躲进书房了,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连午膳都没有出来吃,刑三娘担心小儿子,就想派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