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百花缭乱的声音。
眼前的人明显吓了一大跳,大叫着转过身来,脑后的辫子都似乎要过电般炸成一蓬。
孙哲平这才看清这张陌生的脸。
很好看,秀致清隽,是一张很讨妹子喜欢的脸孔。
在见到他之前,孙哲平曾经反复地想过,百花缭乱的身后,究竟坐着怎样一个人。他无数次在脑内描摹过他的轮廓、幻想过他的眉眼,却在此刻,将他脑海中有关于此的全部想象,统统擦了个干净。
张佳乐。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孙哲平回神,却见他仍擎着手中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板盯着他出神,忍不住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我还想看看你想举着这张牌子在这站到什么时候呢。”
看着张佳乐不断在羞赧尴尬委屈着急之间变换的神色,孙哲平得了趣般,一句接一句地调侃起了他,一直到他又是道歉又是鞠躬、整张脸全然涨红、深吸一口气喊出他中午请客吃饭才大发善心,打算堆着一脸勉强表示自己打算放过他。
然而还不及孙哲平动作,本还是一脸绯红的张佳乐突然便褪尽了脸上的血色。
“卧槽我钱包呢!”他摸着裤子后口袋,一脸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
余光恰瞥见一个行踪鬼祟的男人,孙哲平也不知哪里的热血径直冲上了头顶,只将自己的行李往几乎能算是“初次见面”的张佳乐手中一塞,拔腿就向逃窜的小偷处追了过去。
直到在好心路人帮助下抓到小偷追回张佳乐的钱包,他才发现自己将钱包正主远远甩在了身后。
沿着原路返回时,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狂喘不止的张佳乐。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西部荒漠的那一个夜晚。
百花缭乱躺在地上,他就站在他身边。
头顶是璀璨星河流光潋滟,脚下是铺满月色的一地银沙。杀戮过后的荒芜沙漠,血迹尚未消退,仿佛千万红硕的花朵。
他捏着张佳乐的钱包递给他,挑起一爿眉,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狼狈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游戏与现实,寂寥清冷的荒漠与人声鼎沸的机场,便这样在他眼前重叠了起来。
他向张佳乐伸出了手:“丝温孙,之鹅哲,泼盈平,孙哲平。”
“哈……哈哈……不是……不是……说这……个啦。”不同于那日的西部荒漠,张佳乐笑着拉住了他的手:“张……哈……哈……张佳乐。”
孙哲平忽然愣了。
这不是游戏。
因为有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似乎正带着微弱的电流,顺着他的手臂,麻酥酥爬满全身。在二人手指相触的那一刹,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胸腔之中,一颗种子破壁萌蘖所发出的巨响。
孙哲平摸了摸胸口。手掌下,他的心脏隔着胸腔,一下一下地规律跳动着。
刚才那从心房中传来的声响似乎只是一个幻觉。
什么都能发芽,孙哲平抿了抿嘴唇。
果然是春城。
战队老板的热情很高,二人当天晚上就在他的安排下住进了战队“大楼”。虽然所谓“大楼”不过是个砖石结构的老旧二层小楼,但孙哲平踩在有些退了颜色的木地板上,听着窗外的蝉噪声,仍觉得心脏中澎湃着的血液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距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刚送走父母的张佳乐躺在床上,高声嚎叫着什么。孙哲平皱着眉,看他将自己的床铺滚得一团糟,终于等不到他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床在对面而出言提醒。
不料,张佳乐倒一脸不依不饶地死守在了他的床铺上,还一脸别扭地扁扁嘴,嫉妒起自己父母对他的好来。
孙哲平笑了笑,在张佳乐身边坐下,吹了吹杯中花茶冒出的袅袅热气。他本打算只含混地以“从小家中规矩比较严”搪塞而过,心中被他一直压抑遮掩着的回忆却还是一段接着一段地浮回脑海。
父亲的怒容,大哥的沉默,被剪成碎片的账号卡,反锁的门窗,环绕在耳边的众人的劝解,长辈间“不懂事”、“不正经”、“不要好”的责难,一幕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沉默许久,孙哲平回头看了一眼张佳乐。张佳乐的脸上挂满关切与愧疚,神色应当比自己的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忽然就笑了出来。
他现在正坐在战队宿舍的床上,身边是他的队友。
他冲破了当日所有人为他钉下的桎梏,从背后伸出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双翼。
“我要做什么,谁能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