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和陈咬之闲话家常的工作人员不少,连老船长也经常来找他唠嗑,以至于陈咬之觉得,有杜康这参照物,自己就变得特别亲善可人。
然而所有人都来了一遍,唯独不见那日并肩而战的灰发青年。
陈咬之难得好奇心发作,找到杜康询问。“那个灰发青年,什么来历?”
杜康这回也没再提出“亲一下就告诉你”这种不正经开场,直言道:“那人当年是第一军的人,名叫金呦,可惜啊……”
一个韵味深长的“啊”,勾得陈咬之心痒难耐。
“敢不敢一次性说完?”陈咬之咬牙切齿道,不过给对方倒酒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杜康也很受用,端起酒杯:“之前第一星域的古德星保卫战,虫潮肆虐,异兽暴动,内忧外患。第一军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将兵力都集中在古德星,战略性放弃了对周边小星球和资源星的保护。”
杜康抿了一口红酒:“金呦的家人就在其中一颗小星球上,可以说,家毁人亡。当时他无法接受,可能是对自己的自责,也可能是对第一军战略的质疑。那场战役后不久,他就递交了辞呈,去向不明。”
陈咬之抿了抿嘴,没说话。
杜康继续道:“这件事之后,军方对金呦也颇有异议,觉得他没有大局观,没有联邦情怀,心理承受力太低。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再次召回他。”
陈咬之摇头。
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和他穿越前一样,总是欣赏那些有大情怀,大抱负的人。主流价值上,总是赞扬“舍己为国”“舍家为义”。
可是呢,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寄挂自己家人,因为失去亲人痛不欲生,难道不是人性最基本的反映。
人似乎总是要活得坚强,才会受人喜欢。劫后余生的庆幸,生不如死的痛楚,似乎都是罪恶的。要把这些罪恶深埋掉,才能融入这个世界。
就像他年幼时,邻里街坊总会对他说,你没有父母了,但你一定要争气,要成才,要对得起辛苦抚育你的奶奶。
没有人跟他说,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孩子,你还小。
杜康晃着红酒,许久都未等来对面人的反应,抬头,看到陈咬之正垂眸沉思。
对方面无表情,似乎天生面部神经匮乏。
但不知怎的,杜康硬是从这面无表情下,读出了浓浓的哀伤。
杜康伸出手,牵过对方的手心,而后十指交握。
两人的体温都偏低,然而交握的手掌渐渐产生温暖。
像是两尾,在严冬湖底抱团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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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在漫无边际的太空又行驶了六日。
窗外的光景似乎变化得很缓慢,然而陈咬之清楚,这速度,比过了所有他曾经认知里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