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神啊,为什么要让心地善良的殿下承受这样的事实?
难道这如火如荼的战情、神秘莫测的敌人和生死未卜的“父母”还不够让他忧心么?
身旁的蜡烛倏忽燃尽,留下泪滴形状的残渣。
02
在达龙与那尔撒斯那次密谈之后不久,王太子亚尔斯兰率部返回培沙华尔城塞。
暮色深沉之时,耶拉姆神色慌张地闯进了达龙的帐篷。
“达龙大人,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准备好晚餐送到殿下的帐篷,可是殿下他却不见了!我找遍了大营、都没有看到殿下——”
黑发黑衣的万骑长不等少年把话讲完,拎起剑冲了出去。
最终,达龙在营地周边湖畔找到了亚尔斯兰。
这片湖泊是由卡威利河的支流组成,规模并不大,若要跟北方的达尔邦内海相比,这无名小湖或许更加接近于一个池塘。
身着白衣的亚尔斯兰站在湖边,静静地凝视着脚边盛开的黄水仙花,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少年那一头银白的卷发像是湖水一样波光粼粼,反射着月亮的清辉。
这一瞬间,达龙有些恍惚了。
自亚特罗帕提尼平原败走至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但对于他们来说、竟像是已经走完半生那样漫长。
这期间,难尽其数的杀戮逼迫年轻的王太子迅速成长。
亚尔斯兰的眼神里已经很难再看到曾经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真,隐藏在那漂亮眸子下面的是紧急的军情、伤亡的战士……
以及日趋深刻的迷茫。
“殿下,您怎么能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达龙知道自己不该用责备的口吻和王太子说话,但他控制不住心中的焦急和担心。
亚尔斯兰闻声回首:“是达龙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让你们着急了。”
银发少年眯起眼睛淡淡地笑了起来,看似完全不把个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殿下,请您随臣回营吧,”黑衣骑士走近少年,“湖边湿气重,不宜久待,殿下当以保重贵体为主。”
“我并没有那么娇贵。”亚尔斯兰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不……应该说,其实我的身份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尊贵。”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达龙心上重重撞了一下——那尔撒斯所言不虚,殿下果然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来历有所觉察。推荐本书
王太子怀着这样的低落情绪,对整个军队而言是极大的不利。
殿下此时断不能有任何犹豫,哪怕他将要踏上尸山血海的炼狱。
达龙慢慢跪下身躯,抬头仰视着亚尔斯兰:“殿下,臣曾经对您说过的,不论您的身世到底如何,您都是我最重要的主君。”
“不管是过去、现在抑或将来,这一点都绝对不会改变。”
“我……从小没能在王宫里成长,现在却忝居王太子之位,父王和母后想必都对我心有不满。即使在收复叶克巴达那之后,恐怕也没有办法给大家什么像样的荣赏——”
“臣等跟随您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达龙顾不得礼仪、打断了亚尔斯兰的话,“您要知道,在我们心中,没有任何人比殿下更适合成为帕尔斯未来的君王!”
这是达龙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并没有与除那尔撒斯之外的任何人谈论过殿下的身世,但他坚信耶拉姆、法兰吉丝和奇夫等人也会持有同样的想法。
倘若殿下真的自幼长于宫中,必定会受尽国王夫妇的宠爱,如此,今日的殿下绝对不会是这般谦逊有礼、思想开明的模样。
一国的王太子大约会变成飞扬跋扈、骄纵无知的愚蠢之人吧。
那尔撒斯曾说过,殿下过去遭受的不平际遇,或许反而是他的幸运之处。
现在,达龙深以为然。
亚尔斯兰眨了眨眼睛,表情终于变得不再凝重。
他俯下身躯扶住达龙的手臂,示意骑士站起来:“抱歉,是我任性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只能匆忙接受,甚至没有留给我思考的余地。”
“但我知道,现在绝不是停滞不前的时机。”亚尔斯兰把目光投向高挂天宇的朔月,“我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有多么难堪,我都会勇敢面对。”
达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这才发现亚尔斯兰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长高了,脸上的线条也变得锋利起来。
曾经不谙世事的可爱少年正在逐渐变成一名俊朗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