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道:“你们都走罢。”
舞者步伐无声地退了出去。
齐王在大殿的中央站了起来,脑后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他的身影修长而孤寂,恍似站在这儿的,不过只是困在这座深宫里的一缕残魂罢了。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了王后的面前。
闵后缓缓抬眸,季容伸出手,温柔地拭去王后颊边的泪水。他说:“带着太子走罢,去鲁地、去上扬,哪里都好。”
王后猛地扣住他的手:“王上又为何不走?”季容不应。她咬牙质问道,“……王上究竟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忽地,座上的太子匆忙爬起来,膝行到齐王的脚边,抱住他说:“王父!王父!走不了了!郑侯已经带人杀进来了!儿、儿还不想死啊王父!您去求他放了咱们罢王父——”
“太子?!”闵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太子匍匐在齐王的脚边,害怕得嚎啕大哭。
季容俯下身来,摸了摸太子的脑袋,眼里是近乎怜悯的慈爱:“太子别怕,王父必会保你们母子二人周全。”跟着说,“內侍监,伺候笔墨。寡人要立诏。”
“是。”嫪丑哽咽地应了声,起来退出去。
“王上……!”闵后握住他的手臂。
季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闵后倏地一震,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地抽离,最后颓然地跪坐在地。
“母后、母后,救儿,儿不想死啊——”太子爬起来,紧紧抓住王后的裙角。
闵后却睁大着双眼看着前头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伸长着手臂,无声地叫着“王上”,像是拼死都要拦住什么。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留下来过。
残灯如幽火。
那青白癯瘦的手握着笔,一字一字地写下:
“寡人在位三十余载,天下荡覆,危而覆存,幸赖郑侯子氏无极,服膺明哲,辅吾齐室,勋德光于四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于无穷。寡人羡而慕焉,遂循训典,禅位于郑侯。”
季容将王印盖在末端,然后连同齐王的玉玺一起,将诏书交给了嫪丑。
在它们都交出去的那一瞬间,季容瞬间觉得压在他身上的重物,终于都卸下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这具躯壳里的生魂儿也要一并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