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宫,郑侯闭目卧于榻上。远方有打更声,宫中一片死寂,冷不防地,床上的男人睁开眼。
他施手摸了摸一旁,就碰到了冰冷的刀鞘。那是齐王赐给他的宝刀,这宝刀乃是神兵利器,刀上那浸润过万人鲜血的煞气足以镇压鬼神。
无极……
他又听见了那声音。曾经,他日思夜想,盼着这声音入梦,现在,它真的来了。男人猛地掀开红纱,那个声音又唤着他:无极……
他睁着通红的双眼,冷冷地看着周围:“何方妖孽,滚出来。”他咬牙说,“你以为,你假装成王上,寡人就会上当了——”
他说完这句话,那声音就逐渐微弱下去。郑侯本以为那妖物离去了,忽然之间,他听见少年清脆的声音:王父。
……子瀛?
男人一顿。
少年的声音更加急切:王父,快救我——
“子瀛……子瀛——”男人脸色一变,随即喊道,“你在哪!快告诉王父!”
王父,快来救我……
郑侯擎着刀跨出内殿,漫天的轻纱飞扬,他着急地寻着公子。忽然,他猛地看见,殿外的朦胧火光中,有一个影子。那影子发出怪笑,还有公子害怕的啜泣声。郑侯眼里迸出杀意,他割开飞纱,箭步冲出,擒住了那人,眼看就要把这妖物杀了,尖叫声之中,內侍监冲出来抱住了郑侯的腰:“万万不可啊!”
阉人尖细的声音,令男人猛地清醒过来。
“……”无极低头看着自己擒住衣襟的人,那单薄的手臂挡住了脸,火光明灭时,他将手慢慢放下,满脸惶恐地抬眼:“……王父?”
就看那锐利的刀锋,距离公子瀛的脑袋,只有半臂不到的距离。“哐啷”一声,宝刀落地。郑侯的手掌一松,大公子就跌坐于地。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等到他看见了那柄刀,才明白方才自己离鬼门关仅仅差了一步。
公子受了惊吓,他王父何尝不是。郑侯当年策马纵横天下,什么生死关头没经历过,此刻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往后退了半步,良久,才抬手将脸一抹洒,这才总算缓了过来。
內侍扶着郑侯入内,递了参丸给国主含服。待头疾缓和,郑侯这才看向外头。大公子未得王父恩准,仍跪在殿外,不敢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听见郑侯嘶声说:“传大公子进来。”
瀛公子跟着內侍进来,在卧榻的五步外跪下来:“……王父。”
火光下,少年脸色惨白。郑侯方才差一点亲手弑子,两人都余悸难消。只看男人一脸冷漠,问:“你怎会在此处?”
不等少年回话,內侍监就柔声提醒道:“国主日理万机,想是不记得先前命长公子任黄门郎一职。今儿……正好轮到公子巡夜。”
无极确是忘了此事。他自犯头疾,忘性极重,已经不少人为此而受到连累。
他只坐一会儿,又觉头沉,內侍便扶着国主卧下,闭目养神片刻,就听见大公子问:“王父脸色极差,可要……儿臣去传太医?”无极睁开眼,瞧见瀛公子望着这头,眼里的担忧,并非作假,何尝还按捺得住,说:“过来。”
自从那日烧书,王父抱着他,父子二人就再也没亲近过。大公子躬身走到榻边,在脚踏边跪了下来。
无极看着少年,公子垂着目,那双眼睛仿佛笼着水雾,眉宇间带着愁云。他一直找的,即是梦里人,亦是眼前人。少年望着父亲,他不知他心里的挣扎,只犹豫许久,仍斗胆地伸出手来,放在郑侯的手背上。
“儿臣……”瀛公子突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