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鸣跟谢庭走后,老皇帝睁着眼睛看着桌上的红烛,红烛留了一夜的泪,已经是烧到了底部,在烛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蜡。
“这个孩子,大概是可以用的。”皇上对着德生道。
德生低低地叹了口气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还是要去查查,究竟是不是清白。”
“他自己选的人,大概是没错的。”
元鸣带着谢庭坐上马车,出了宫门的时候,外头已经是霞光冉冉,隐隐约约能看到准备上朝的文武百官轿子往宫里赶去。
元鸣难得的收了嬉闹得表情,轻声道:“你那些话说的不错,可是真心的?”
谢庭道:“当然真心,不然你以为呢?”
太傅左亦是两朝元老,共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姑娘。
两位小姐早已经嫁人。
长子左桂,次子左棠和三子左慕。除了次子左棠身子骨里面带了疾病不能入朝为官,剩下的两位在朝中都有官职。
风光的很呐。
却不曾想,一朝之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谢庭的案子办的很是不错,不错到什么地步呢?不错到再见到老皇帝时,老皇帝看着他呈上来的供词和证据,以及活生生的人证的时候,脸上的褶子怒放。
谢庭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下来了,他看着那堆怒放的褶子,心里明白,左太傅一家,彻底完了。
那厚厚的一摞诉状,几十条枉死的人命,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谢庭这趟也就算的上是有功无过,至少不用落得的身首异处的下场,更不用担心左亦会对他做什么手脚。
左亦已经来不及对他做什么手脚了。
抄家的那天正值休沐日,难为兵部还要抽出时间来加班,元鸣意气风发的带着百余人将左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谢庭带着几十人将六博扫荡了个干净。
后来有人提起这二人当时的作风,都会摇摇头道:作孽哟,作孽哟,果然不是祸害凑不到一起哟。
谢庭见到左棠的时候,左棠正在六博最高的地方坐着。
左棠光从面相上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个坏人,面皮苍白显露着些病态,面容是十分清秀的,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大袖,锁骨露出,袖口处只能瞧见纤长的手指。
那天京都起了薄雾,他就那样站在六博最高层的围栏处,飘飘欲仙,仿佛是要立地飞升一般。
“我知道是谁。”左棠望向谢庭,长长的睫毛垂下,身上透出一股子文人的哀伤,仿佛逼死老张头一家的不是他一般。
谢庭不言语,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怎么会说话,再说下去面前这位可能就直接跳下去了,更何况这位是罪有应得。
左棠伸出纤长苍白的手指,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苦笑一声,他转过头来对着谢庭道:“可是,做过了的事情,我就不会后悔。”
真是坏的理直气壮。
然后左棠就立地飞升,鲜血溅出去三尺远,惹得楼下一阵惊呼。
谢庭趴在栏杆上看着从六楼摔下去的左棠,左棠以仰躺的姿势看着六博两个字,到了最后都不肯合上眼睛。
血迹在他的身子底下渐渐地渗出,染红了那一袭白衫。
就像是太阳临落下的时候,染红的那一袭烟霞。
谢庭叹了一口气道:“收了吧,这算个什么事情。”
元鸣从左太傅的家里抄出的万贯钱财全都进了国库,除了跳楼而死的左棠,剩下的左太傅带着两个儿子整整齐齐的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
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最后的仁慈。
那天谢庭也去了,躲在人群中。
左亦虽然是带着枷锁,却仍旧能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稀疏的胡子在春天的风沙里瑟瑟而动。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冲着皇宫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沫,并没有留下什么愤恨的话语。推荐本书
位极人臣,这一生应当也算是值了。
血迹蜿蜿蜒蜒,流到谢庭的脚边时,谢庭抬眼,看到了一树的桃花。
“皇上跟我说,要升你为大理寺少卿。”元鸣走到谢庭身边,他身上穿的是白色春衫,衬的整个人又精神又体面。
谢庭看了他一眼道:“最近繁忙,一直没有问你,你见到萃香了吗?”
元鸣道:“见到了。”
谢庭道:“你可是把她安置好了。”
身边良久没有传来声音,谢庭抬脸看着元鸣道:“萃香呢?你是不是把她跟其他人一起流放了?”
元鸣方才道:“她死了,抄到别院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死了,脖子上一道勒痕,尸体都已经有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