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方看着就年代久远的印,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很多已经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是裂痕,拂羽艰难的端详着眼前的牌子,突然从那令牌里捕捉到三个令他浑身一颤的字——三千年。
——约契三千,今诚不悔,时日往尽,神魂破碎......宣忱书!
这是,他曾经与人的约定?
记忆突然撕开一丝缝隙,密密麻麻的往事一股脑穿透他的神识,他终于明白宣离那日为何那样问,他是不是早就怀疑了?
四万年前,拂羽与青衡大帝立下约定时,青衡确实承诺给他三千年做神仙的机会,只可惜当时匆忙,忘了问是不是带着记忆往生,懵懵懂懂的便落了自己的字。
宣离用十方刃杀掉他之后,破碎的魂魄被青衡大帝封印与岁御令里,温养保存,拂羽东拼西凑四千年才从令牌里拼凑起自己的身子,又用了很长时间脱离岁御令,在曾经住过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盖起一座凤神祠。
祠堂的神像是他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用的刻刀也是宣离曾经用过的,那些本来已经埋进土里再没有出路的硬铁被他一块一块的抠出来,一笔一划的将曾经的人描绘笔下。
这是他最后一点念想了,很多时候,他只要看着,就满足了。
巨大石像竖起在神祠之上开始受香火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千年。
他就住在神祠里,睡在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地方,床榻已经没有了,只留了几方石板,杂草从缝隙里长出来,不见天日,却也生的顽强。日头升了他便起来,日头落了他便睡下,一日一日,几万年就那么过去了,而后他终于魂魄丰满,青衡兑现了他的诺言。
他满心期待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过去的人仍在过去,走出去的人浑不似当初。
三千年一晃,白驹过隙,曾经拼了命换来的东西,最后也不过如此。
喜欢的人仍旧喜欢,厮守却是一场泡影。
罢了,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他和宣离的缘分真的走到头了,只是可惜,他还没好好看一看他,就结束了。
“殿下,凤陵得你,三生有幸,此去定当无悔。”那一直站在拂羽身前的人终于开了口,拂羽黯然的点了点头,一瞬间似乎卸下了什么包袱。
那沉沉压在他身上几万年的大山,从角落开始破碎,而后轰然坍塌,就如那日破碎的神祠,这世上有关他的东西,一步一步终于都消散了。
眼前的令牌变作拂尘收回去,拂羽站在原地,顿了片刻,问:“我就待在这里就行了吗?我还能不能......”
“小白!”推荐本书
耳边突然“嘭”的一声,紧接着虚晃的结界破开一个大洞,底下冲上一个通体玄衣的男人,他满手都是血,脚步踉跄的挡在拂羽身前,身形摇摇晃晃,眼神却死死盯住对面的人。
下方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愈合,而对面的人,终于在此刻没有了慈眉善目的笑意,他冷冷的盯着宣离,就像看一个不成器的孩子,惋惜又愤怒的开口:“凤陵,胡闹什么?”
拂羽被人挡在身后看不清表情,下意识伸手想要安抚眼前人,却在手放上的一瞬,才惊觉自己只是个透明的人影,他慌忙的出声喊宣离,那人听见他的声音愣了一下,继而淡淡的:“我没事,你躲在我身后。”
和缓的结界里骤然刮起一阵狂风,衣摆被吹的四处飘散,宣离嘴角渗出了血,不言不语,只是执拗的挡在人身前,不挪动半分。
气氛紧绷起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拂羽拎了起来,宣离浑身爆发出金光,灵气直冲虚空与那大手对峙着,他眼睛通红,手心里隐隐浮出幽暗的紫色。
拂羽感觉自己要被扯碎了,他喘不上气,更看不清人,恍惚间,周身突然传来剧烈的灼热感,一簇紫色的火焰烧上抓着自己的大手,自己身上却一点也没烧到。
“放肆。”
沉浑厚重的男音响起,那是属于高不可攀的上位者的威严。
拂羽从虚空跌落,轻飘飘的跌进一个泛着腥湿的怀抱,宣离瞳色血红,眨了几下似乎怕吓着拂羽,匆忙将人放下来便又转过了身,这次他为拂羽的魂魄加了一个印。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漫出一片刺目的红,血顺着他的袍摆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整个人就像是在血里浸了一遍。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宣离这辈子,没爹没酿,孤孤单单便也无人可拜,仙界不用拜礼,六万年光阴里,除了和拂羽成亲那一次,他没跪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