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
“为贵族老爷们做的差事。老爷们总是有各种消遣的场合,而这一项需要狗。大量的狗,愈凶恶愈好。夫君就是为他们工作的。”
“可是这不是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不是。”女人轻声说,“但是他们要凶犬。有血腥气的骇人凶犬。达不到标准的夫君就……有一天,它们开始吃人肉了。”
小和尚和青年僧侣对视了一眼。女人开始颤抖,她双手捂住脸,止不住的颤抖:“有一天深夜,大雨,夫君突然回来抱走了阿步。我那时候就知道不好,我那时候就有不详的预感。但是我阻止不了。我再没有看到阿步,阿步离开我一个时辰就会大哭。他离不开我,这是夫君也应付不了的。夫君也没有再回来。我承受不了,我承受不了,我开始日日夜夜的做噩梦,我梦见夫君亲手杀死了我的儿子。后来我白日里也能恍惚见到这幅景象,我向家仆求助,但是他们都说我疯了。没有人相信,没有人听我说。他们都觉得我疯了。我的孩子,他见不到我会哭的,他会不吃不喝的。但是没有人听我说,没有一个人!”
“夫人。”小和尚站起来,将手虚虚的按上她的肩膀,权做是安慰。
女人从指缝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她没有眼泪,就像是早就干涸了一样。她疲惫的,长长久久的注视着小和尚,然后她叹出一口气,哽咽般的说道:“在长滨……靠近琵琶湖的西郊。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在临行前,女人对着小和尚同青年僧侣行了一个跪礼。她低伏着身子,声音轻的仿若一阵漂浮在空中,风以来就消逝散去的烟雾:“若是找到夫君……向他问问阿步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的吃饭。”
小和尚对着她点了点头,转头同青年僧侣并行出门。庭院的一角种了紫阳花,正是盛开的时节,恰巧一阵风吹来,紫色的花瓣深深浅浅的飘落了一些。鸣子从紫阳花的阴影中追了上来,脸色通红。她拦住他们的道路,羞怯的往小和尚手里塞了一封别着花的信笺,一言不发的掉头又跑了回去。
茨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
小和尚习以为常的笑笑,将信笺随手收起。出了院落一段路程,有田地的一侧恰巧在烧秸秆做肥料,小和尚将信笺拿出来,一松手,它就被风卷入火焰中去了。火焰舔舐吞没去它。而那朵别在信笺上的花被吹落在地上,花瓣在风里打着颤,被刮进了田边的淤泥里。
小和尚头也未回,对茨木说道:“走吧。”
火焰在他们身后窜动着。烟雾和灰烬被吹落到灰蒙的天空里,再消散不见。
1.关于“生成”,梦枕獏的《阴阳师》中一节“生成姬”也非常有意思。摘抄两段:推荐本书
“博雅啊,不只德子小姐,无论任何人,都会有盼望成为恶鬼的时候。无论任何人,内心都栖宿着那样的恶鬼。”
“我内心也有吗?”
“嗯。”
“你内心也有吗?”
“有。”
听晴明一说,博雅沉默下来。不久,开口说:“人,真是悲哀啊。”
“不,不。”德子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您说的一切。可是就算知道一切,人还是有不得不变成鬼的时候呀。当这个人世再也找不到疗愈憎恨与悲哀的方法,人,除了化为鬼,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脱。”
2.前面提到的道满法师,是指芦屋道满。也是个有趣的“邪恶”阴阳师。和晴明是棋逢对手的关系。
第十二章
酒吞童子没再让小孩儿回村子。给小孩儿找了个地方洗了个澡,再勒令他将乱糟糟的头发也一起洗干净。小孩动作生疏,又是第一次接触到皂角,泡沫令他不知所措,也让他滑了一跤,险些将脑袋给磕破了。酒吞没想理他,听到声响才注意过来,就看到小孩儿不知所措的摔在地上,满身满脸满头都是泡沫,正弄得紧张的屏息闭眼。最后鬼王不得已去搭了把手,一人一鬼都生疏,小孩对脖颈处的碰触出乎意料的警惕,酒吞同时也紧张鬼的尖锐指甲给小孩儿造成什么伤口。不过终于搞定,酒吞内心里感叹这简直比和茨木童子打上个三天三夜还累,一转头就看见小孩儿穿着整齐得体的新衣服,干干净净乖顺的坐在那里,又忽然间觉得还好,折腾了这么半晌,倒也并非太过可怕。
他平日没事混迹市井久了,换了个时间点,牵着个小孩,到了陌生的城镇里还是有条不紊的熟稔。比如花街边上卖的酒要贵几倍但味道稍能入口,哪里能背着官府的限制吃到平民违禁的鱼肉,哪里能顺到新鲜离奇的玩意儿。小孩儿比他想象的要乖许多,只是在酒吞化形时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极警惕的盯着酒吞化成的浪人看,酒吞没改变声线,懒洋洋道:“怎么,换个皮囊就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