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蒙亲手行刑,是他对这责任的最大承担。
他本是默认枪刑,可真要动手时,刀尖捅入心脏的濒死感记忆犹新,让他无法选择轻轻巧巧扣动扳机来结束他人性命。
要担起责任,所以才穿了皇帝的行头,要足够坚定前行,所以拿了伊梵洛的仿刀。
刀刺入胸腔的声音和阻隔感,刀刃滑入碰到肋骨的磨砺声,刀柄完全刺入的瞬间随心脏轻微的一震,刀身拔出时肉体的吸力。
受刑者倏然滑下的眼泪,大张的嘴,瞬间苍白的脸庞,和颤抖着抬头,看向德蒙的最后一眼。
温热发烫的血液洒在身上,在风里冷却,却灼人依旧。
德蒙脑子空白了瞬间,念下了第二个名字。
第一个受刑者后仰在地,心脏还在喷涌血液,他身后的人忽然尖声惨叫,不顾一切挣脱束缚,却被四个侍卫架起,哭号着送到德蒙面前。
刀还没等拔出,血就在挣扎之下四下飞溢。
四个侍卫脸色惨白,摁着受刑者,有人不忍地闭眼,有人偏开头,有人虽面无表情,也在血喷了浑身时不住一颤。
德蒙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感到手很冷,血很烫。
他伸手拨去睫毛和眼眶里的血,念了第三个名字。
一声声刺穿肉体的“噗嗤”声,一声声拔出刀身后,逐渐微弱的血液喷洒声。
德蒙越到后面,越感到无法集中意识,手脚发麻,只是机械化地念着名单上的罪行,努力集中精神,将一个个将死者的脸记在心里。然而尽管这样,他还是很难看清。
或者说以为自己看不清。
他下意识念出第三十几号人名时,喉间一哽,所有的意识忽然回归,一切清晰可见。
他没有抬头,抬眼,那个人靠近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震彻脑海。
不同于之前那些虚浮、焦躁、退缩、哆嗦、生拉硬拽来的脚步声,此人虽然颠簸,脚步声却从容淡然,似乎接受了这一切,无需规劝,主动走到德蒙面前,停下。
德蒙没有抬头,甚至不愿抬眼。
二人对峙半晌,来者随着风声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不动手吗。”
德蒙喉结动了动,嗓音干涩听不清:“为什么?”
名单上被捏紧了的人名,是基恩·沃克。
“嗯……”基恩沉吟片刻,没解释,干巴巴道:“想不到吧。”
“你不是最该憎恨做这些事的人么?”德蒙提高分贝,沙哑得有几分无助,“他们得到了想要的,这也是曾经的你最需要的,你为什么做这些……是有人逼你吗。”
两人又沉默了会,基恩摇头:“没人逼我。”
德蒙看他。
这才发现基恩竟一直看着他,接到他的视线后,云淡风轻的笑意浮现眼底。
也是对死神的从容。
基恩说:“桑托斯来找我,说对佩妮感到愧疚,愿意拿我当亲儿子养。”他感慨,“确实挺亲的。我这辈子就没过得这么舒坦过,他说想夺回自己的利益,我也就帮了。呵,没想到啊,今天才知道,劫富济贫的是你。”
德蒙手里的名单被捏得更紧了一分:“你杀人了?”
基恩面露疑惑,随后释然:“我以为交代得很清楚了。那天很乱,有人挣扎得厉害,力道一个捏重了,就难免弄死一两个。”
德蒙愠怒地眯了眯眼,基恩见状反而难看地笑了。
德蒙抬手,刀尖对上基恩的胸口,扎在衣物上,却迟迟没刺下去,“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基恩自嘲地笑着摇头,“我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