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格笑得苦涩:“所有人都记得,只有你忘了。”
所有人都记得?
塔斐勒失神地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府上四处走动。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每一个自眼前路过的下人,最后终是叫住了一个,假装若无其事地闲问了几句,而后又在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也不知风铃怎样了。”
“风铃姑娘离开塔兰那么久了,殿下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念念不忘?”
下人的语气中甚至隐隐带有一丝不满,似是在为家中的女主人感到委屈,这让塔斐勒不由愣在原地。
回过神后,他又找了不同的人,假装在不经意间提到风铃二字,得到了各式不同的回应,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每一个人的记忆中,都确确实实有着这么一个人,一个从他记忆中被彻底抹去了的人。
他从下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曾经无比在意过这么一个女子,她来自沃多,是一个精灵。
——所有人都记得,只有你忘了。
弗兰格说他变了,难道这样的变化,也与那段缺失的记忆有关?
他坐在平日里那个屋顶,心情却于往日不同。有人说,他从前并不喜欢屋顶,是风铃喜欢坐在高的地方,他才会渐渐习惯坐在那里。
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塔斐勒开始彷徨,他忍不住去否认现在的自己,就像弗兰格否认他那样,怀疑着自己的思想与记忆是否真实。
谁,改变过我?
我……是否真正是我?
不停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让他几近崩溃。
他忍不住起身冲向了弗兰格的房间,弗兰格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异常冷静地指了指桌上的一串腕铃。
弗兰格淡淡说道:“这是你曾经让我代为保管的东西。”
那一瞬,一阵剧痛涌上塔斐勒的心口,那仿佛空缺了一块的心,似在这一瞬被一片苍凉填满。
而内心深处,似有一个声音竭力嘶喊着:
——该醒来了,这一切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感到头痛欲裂,缓过神后,看见眼前一言不发,却渐渐红了眼眶的挚友,他不禁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久久未能停下,直到一道泪痕滑落,将四周变得寂静。
他想起了一切。
那时,黑龙正日渐蚕食他的意志,而他恰好得到长笙自沃多传回的那份关于黑龙预谋复生的消息,思虑再三,终是担心自己无法抵抗黑龙的力量,不得已间心生一计。
他让弗兰格去为他找了一个人,那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催眠师,他让那人为自己深度催眠,硬将人格一分为二,任由贪念主导的人格占据自己的身体,从此顺应黑龙,以此获取魔族信任,伺机而动。
为了防止自己此去再也无法回头,他决定丢掉那段属于风铃的记忆,这样那个被贪念主导的人格便不是完整的,总有一日“他”会去质疑那个残缺的自己。
他将唤醒自己主人格的钥匙定为风铃留下的信物,并在忘记之前把那腕铃交给了弗兰格,只希望有一日那个取得了黑龙绝对信任的“自己”十恶不赦难以回头时,有个人还能唤醒曾经的他。
这个计划,就连他自己也会忘记,那时唯有天知地知,永远不担心中途泄露分毫。
他在赌,赌自己所信之人能担负这份信任,从他失去自我前仅留的字句中揣测出他的用心。这一切的关键,只在于弗兰格对他是否足够信任,是否会将他放弃。推荐本书
如今,他寻回了自我,却也已经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权力,金钱,前方有世人都向往渴望的一切,为什么不继续向前?
——那些不是你想要的,你说过,要守护艾诺塔!
——你有勇有谋,掌握艾诺塔无上权力,带领帝国走向光明,有何不可?难道登上了那个位置,除你以外,有人能做得更好?
——你当初,是为什么放弃自我,那份勇气,迷失在权欲面前,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你回不去了,那么多的罪孽,你还想将功补过?没有人会原谅你!被你伤害过的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只要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你要背叛自己的初衷吗!事到如今,你还要做一错再错吗!”
不……
不,不,不!
塔斐勒头痛欲裂,抱头闭眼蜷缩起来,两个“我”在体内疯狂撕扯,仿佛要将他彻底撕裂。
“塔斐勒……”弗兰格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双眼,几近颤抖地深深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