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思还在顽抗:“我跟他借快艇,带朋友出海玩儿呢。”
“那人鱼是怎么回事?”
船中三人齐齐噤声,面面相觑。快艇速度骤降,一下失去了方向。人鱼来回看着他们,他现在不怕了,因为他就在海上,即便这三个孩子打算把他交回给水族馆,他立刻转身跳下去就是了。
“你那车牌号太容易查了,王文思。”王老板怒气冲冲,“这就是你去新希望学来的本事?偷东西?!神海的老板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你简直让我丢脸!”
王文思梗着脖子硬扛:“反正我们出海了,你找不着我。”
“你飞哪儿我找不到?你以为你老子是什么人!”王老板大吼,“把人鱼带回来!立刻!”
王文思腾出一只手,挂断电话。
“别担心,我爸奈何不了我,我家里独苗,有资格嚣张跋扈。”他鼻子里喷出一声儿,随即笑了,“那正好,反正他一定能找到我,咱们再往深处开远一点儿,没油了就让他来接我。”
快艇的速度顿时更快了。
夜间飙艇,既令人害怕又十分刺激。王文思显然是个中好手,这是他常开的路线。往前又行驶了十来分钟,人鱼忽然抬手:“就是这附近了。”
王文思连忙减速,快艇在海面缓慢行进。阳得意关了灯,周围顿时一片漆黑。而双眼习惯了黑暗之后,头顶的星光与海面的波纹便渐渐清晰起来。
极远之处是连成一线的渔船灯火,身后是远远抛开了的城市霓虹。无数灯光贴着海平面和地平线环绕着他们,像一圈细小的光环,在远而又远的地方护佑。
饶星海其实晕船,但他不好意思明说,现在正瘫在快艇上喘气,星光零散照着所有人的眼睛。
“……原来我们这儿这么多星星。”王文思恍恍惚惚地说,“做梦一样。”
阳得意问人鱼:“你要在这里跳下去吗?”
人鱼没有犹豫,点点头,鱼尾一挺便跃进了水中。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溅起的水花全甩到阳得意脸上。他连忙举起大灯照亮海面,但涌动的水面上看不到人鱼的踪迹。
王文思怅然:“连句再见也没有啊?”
人鱼的白脑袋从几米开外钻出来,他小心而谨慎地绕着快艇游动,像是不适应这么宽敞的地方,总有些局促。
快艇上三人一直看着他。“这水可以吗?”王文思大喊,“你认水吗?不适应的话你再上来,我想别的办法把你送回东海去。”
“不用了,就这儿吧。”人鱼拨开湿漉漉的头发,“来不及了。”
真实的海水令他怀念,但同时也刺痛他的皮肤和尾巴。他浑身上下仿佛遍布小伤口,痛楚细微但密集,已经习惯了人造海水的皮肤正在与真正的海洋相互搏斗。痛楚让他清醒,他潜入水中,看见深夜的海里有鱼群在脚下匆忙游过。水很深,他暂时还探不到底,但他想去的地方,那熟悉的气味,正在水和空气里召唤着他。
人鱼从水里钻出来,游回快艇旁边。
“再见。”他说,“谢谢你们。”
三个年轻人冲他摆摆手,饶星海拎起他还没吃完的两条海鱼:“你还要吗?”
“不要了,给你吧。”人鱼又笑了,他显然心情非常好。灯光之中,他脸色仍然苍白,但眼中的笑意却真挚浓厚。
“我能问你要一些东西吗?”他问阳得意。
阳得意连忙点头。
人鱼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要这个。”
三人都愣住了。饶星海断断续续听阳得意说过,这耳环是他初恋的老师送的,但王文思并不知道耳环的深意。“这什么意思?”王文思有点儿酸,“定情信物啊?”
“送给我,可以吗?”人鱼又问了一遍。
阳得意犹豫了很久。最后摘下耳环的时候,许久没疼过的耳垂热辣辣地发烫,他觉得耳朵疼,连带着牵动心里有一个地方也疼了起来。推荐本书
人鱼拔下几根头发,拧作一股,把那几枚银色的耳环串在一起,系在脖子上。
“我把它们带走,你就不会再困惑了。”人鱼说。
阳得意趴在快艇边上,他莫名其妙的想哭,想抱着阳云也嚎啕大哭。“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他哽咽着,“东海太大了,你都在哪儿活动啊?我们以后有机会出海,能见到你吗?”
人鱼本来不想回答,但三位青年的目光太殷切了。
他们这样冲动鲁莽地救了他,折腾许久才将他送到这儿,他是应该告知真相的。
“我不回东海。”人鱼说,“我要去的地方是人鱼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