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诺回来得匆忙, 嫌飞机飞得太慢, 恨不得能瞬间移动,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胡乱蹦跳。当她进来,在满目黑暗中看见主卧门缝底下漏着的光, 整颗心就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身上沾满了夜风的味道,外套和头发都是凉丝丝的, 唯独胸口那一片温暖留给了舒清。
“嗯, 我在。”她捧起舒清的脸,吻了又吻,干涩的唇忽然触碰到温热的湿气, 她慌了,“别哭......”
指尖擦去眼角的泪,舒清却偏过脸躲开了, 埋头在她胸膛低声抽泣着,“诺诺…我今天...做了一件很脏的事……”
她陷进自我责问的痛苦中, 心已经被酸涩苦楚的情绪填满, 挤压得她喘不过气,当自救无济于事时,她迫不及待想逃走。而正是这个时候诺诺来了, 伸出一双手卸掉她肩上的包袱, 提供一片港湾让她停泊。
心底裂开一道口子,她藏不住的心事洪流般汹涌而出,如此刻她的眼泪,若流干了, 才是真正什么都没有了。
林宜诺来不及问是什么事,舒清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絮叨起来,哭腔含着浓重的鼻音,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针扎似的疼,眼泪却越流越多。
很多关于上一代人的事情。
二十多年了,从那个夜晚她看着母亲跳下去开始,对舒家的憎恨就彻底到达临界点,但她不能爆发。摘掉氧气面罩那一刻很痛快,她可以够狠,可以够阴暗,只是当人性战胜兽性时,她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感受到怀中真实存在的体温,林宜诺大概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听完了一部狗血的家族恩怨史。
妻子是官家小姐,丈夫一穷二白,靠着妻子飞黄腾达后,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陷害老丈人一家落马,锒铛入狱,活生生逼得妻子跳楼,占了原本要留给大女儿的财产。然后小三上位……
那年舒清刚毕业,如果没有陈思齐的帮助,她断断没办法把这家原属于母亲的航空公司抢回来,但陈父又与舒老爷子有交情,可想而知他夹在中间的为难。
她不稀罕舒家的一分一毫,只想拿回母亲的东西,好好继承下去,与那些人划清界限。
“诺诺,我手上沾了人命,怎么办?”舒清依偎在林宜诺怀里,不安地挣扎着。
“没有没有。”林宜诺抱紧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雨点般的吻落在发丝间,“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是帮了阿姨的忙,她在天上可以安心了。”
“真的吗……”
“舒先生要见你最后一面,你去了,满足了他的愿望,提前让他结束痛苦,否则你要是不去,他不知道还要在病痛里挣扎多久,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林宜诺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让声音保持平静,不至于吓到怀里的人。
她在和谐的家庭关系下长大,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那种父亲,大家族没有许多人情冷暖,舒清并非生性凉薄,而是不得已为之,正因为太早便过尽千帆,饱尝尔虞我诈,才会坚定地选择离开那个圈子。
飞行员这份职业,相对来说较为封闭简单,与各行各业没有什么交集,又因为专业性太强而相对公平,非常适合独自沉浸其中。
不经常见到领导,没有固定的同事,不需要过多与人交流,一切流程都有既定的规章制度,只像台机器那样按部就班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