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好好待你。”易寒把易水抱起,边走边感慨,“能怀的,你吃了为兄那么多精水自然能怀。”
“哦……”易水的脑袋耷拉下来,等彻底清醒时早就把这茬事忘了,端坐在自己的小垫子上啃糕饼。
一口一口,嘴巴张得老大,一看就是饿了。
易寒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易水立刻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地喝,喝完歪在兄长怀里犯迷糊,非说要去见木兮。
“去见他你要说什么?”易寒无奈至极,又不想扫他的兴,“这事劝不得的。”
“我不想劝他……”易水揉揉脑袋,“我就是觉得该陪陪他,以前我想你时,也是他陪我的。”
于是易寒便由他去了,派了两个侍卫暗中保护着,而易水带着早上吃的糕饼坐着马车去了木府,下人通报说木兮正在书房看书,他立刻拎着饼跑过去,还没进门就开始唤木兮的名字。
“易水?”木兮掀开门帘走出来,笑着将他往屋内迎,“大皇子怎么肯放你出来?”
“相公对我很好的。”易水笑眯眯地往椅子上爬,“喏,这饼很好吃,尝尝看。”
木兮也不推辞,两人坐在桌前默默啃了会儿饼,易水忍不住低声询问:“你前日怎么走得那么急?”
木兮头也不抬道:“家中有事,催得狠。”
“哦。”易水晃了晃腿,“其实……其实老喝酒不好……”
“怎么忽然这么说?”木兮抬起头,嘴角沾着点糖渣。
他懊恼地叹息:“我不该说这些的,可我总觉得……总觉得应该来陪陪你。”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木兮听明白了,还笑了笑。
“谢谢你。”木兮由衷地感慨,“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的难处了。”像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对象,木兮把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第一次遇见拓拔凌是在去北疆的军队里,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皇子。”
“易水你知道吗?我只当自己遇上一个战乱中迷失方向的北疆人,却没想到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探听中原的朝中局势。”木兮放下饼,掉了几滴泪,“那几天战火纷飞,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没有。可我现在忽然觉得,拓拔凌更希望看见我死了。”
木兮慢慢趴在桌上流泪:“若是我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混在军队里试图帮助北疆打赢那场仗……不过我怎么能这么做呢?易水我好傻,你和大皇子都在军营里,我怎么能……怎么能置你们,置我军数万将士于死地呢?”
易水也搁下糕饼,凑过去扯木兮的衣袖:“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万一呢!”木兮猛地仰起头,瞪着通红的眼睛望他,“易水,我再喜欢他,也不会拿别人的x_ing命去换这段感情。”
易水伸出的手顿住,他注视着木兮坚定的目光鼻子发酸,贴过去并排坐着,小声道:“你变了。”
木兮抽了抽鼻子,勉强笑起来:“你也是。”
“易水,你以前眼里从没有这么多顾虑,和朱铭在一起,也不轻松吧?”
“我能想到的。”木兮拉住他的手,用力握住,“他对你再好,也挡不住所有的伤害,只有……只有夺得皇位……”
易水听得心头一紧,猛地仰起头:“木兮!”
木兮苦笑着点头:“今日父亲告诉了我太子弹劾卫国公的事,我知此番事了,谁能夺得皇位大体尘埃落定,所以无论家父作何选择,我都选择帮你。”
“你也别感动。”木兮自嘲道,“我也是帮我自己,若是日后大皇子当真继承皇位,请别忘了许我一个品阶高些的闲差,让我终日云游山水还有俸禄可拿。”
“……你瞧,我就是这样没有志向的人,偏偏喜欢上了这世间最有鸿鹄之志的人之一。”
木兮说到这里又默默流了几滴泪:“难怪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拓拔凌不得已的鸿鹄之志遇上木兮无法割舍的家国,竟比他们兄弟俩悖德的爱还要坎坷。易水伸手搂住木兮的肩,陪他坐在书房哭了会儿,然后绞尽脑汁地劝。
“木兮,日后的事……说不一定的。”他说,“说不定我们与北疆世代交好,再无战事。”
“你觉得可能吗?”
“这……”
“易水,北疆数次降而复叛,只不过占尽地形优势才得以和亲不被灭国,更重要的原因是圣上不会给任何出战的皇子太多兵权,所以两国才有如今的局面。”木兮擦了面上的泪,展开案几上的地图,“你瞧,过了这道关口就出了中原,绵延数十里的高山是他们的屏障,可也只是屏障。”
“……若是哪天陛下心血来潮,举国之力与北疆交战,他们必定无力抵抗,到时候你觉得拓拔凌会如何?”木兮的嗓音凄苦至极,“我又会如何?”
这是不用回答的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
以拓拔凌桀骜不驯的x_ing格,当亡国的皇子还不如去死,而木兮不可能舍弃家国,到时候在战场上相遇,就算再喜欢也是要兵戎相见的。
易水难过得吃不下糕饼,和木兮哭唧唧地抱在一起,直到易寒找来才被拎开。
他抽了抽鼻子,挂在兄长怀里哼哼:“相公……”
易寒责备地瞪他一眼,还偷偷拧了一下易水的屁股:“我让你来一起难过的?”
木兮揉着眼睛向易寒行礼,哽咽道:“臣失仪。”
“不必多礼。”易寒把易水抱到一旁坐下,“你的事我已知晓。”
他坐在兄长腿上抽搭搭地听,又觉得自己太没礼数,连忙起身,结果被易寒抱住,硬是按在了怀里。
“拓拔凌的事关系国本。”易寒没有易水那般难过,反而冷静地阐述事实,“你应该知道,北疆多年来蠢蠢欲动,日后必定还有战事。”
“相公,相公……”他闻言,生怕木兮听了更难过,慌慌张张地阻止,可惜脑袋被易寒按进了颈窝。
易寒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一手搂着腰,慢条斯理道:“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木兮白着脸点头。
易水终是有些恼怒,硬是挣开兄长的手,气鼓鼓地跳下去,跑到木兮身旁站着。
“易水。”像是早有所料,易寒无奈地伸手,“来我这儿。”
“你凶。”他盯着脚尖嘀咕,和木兮站在一块,用行动摆明立场。
易寒叹了口气:“你听我把话说完。如今没有战事,那木公子想去我府上就去,没人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这话相当于变相的默许了,易水闻言蹦蹦跳跳地回到兄长身边,费力地坐到易寒腿间,心虚地亲了亲那张冰冷的面具。易寒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易水连忙把脸埋进兄长的颈窝。
“都敢和为兄对着干了?”易寒低声耳语。
“不……不敢……”
“我看你敢。”易寒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通红的耳尖,见易水一副自责的模样,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人回府。
然而木兮也不是随时都能寻到由头来大皇子的寝殿的,毕竟就算选择支持朱铭,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否则当今圣上起了疑心,他们的处境会更艰难。于是一晃就过了大半月,京城刮起秋风,易寒生怕易水染上风寒,早早给他备了狐皮的披风,易水就成天裹得跟个毛茸茸的球似的,在皇子的寝殿里转悠来转悠去,也不嫌腻味,跟着易寒做什么都兴趣盎然。拓拔凌见他几次,原本还笑话他痴傻,后来便不再多言,每日都坐在凉亭下饮酒,易寒告诉易水,北疆的皇子是在羡慕。
“可惜木兮最近随木伯父外出办事了。”易水乖巧地坐在兄长面前,双手捧着一盏热茶,而他面前是徐徐烧开的茶壶,易寒正在全神贯注地煮茶。
“就算他在京城也不能随意前来。”
“是啊……”易水低头用舌尖舔了舔茶水,继而被烫得抖了一抖,连嗓音都柔软起来,“这儿是皇子寝殿,臣子不能来往过密,而且木伯父为官谨慎,尚未决定支持哪位皇子。”
“倒是我们的爹……”易寒闻言冷笑起来,“生怕不知道你在我身边似的。”
易水低下头,失落地眨了眨眼睛,他在清澈的茶水中看见了自己小半张脸,忽觉得陌生。
“你很久没笑了。”易寒轻声感慨,“最近几日为兄见你总是忧心忡忡,为何?”
他把茶杯攥在掌心里,犹豫道:“我听闻圣上已经得知卫国公的罪状,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派人协助太子办理这件案子,连卫国公府前日也被查封了。”
“你也听说了?”
易水点了点头:“我知晓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格外担忧兄长。”
易寒越听脸上笑意越浓,拿木勺舀了半盏茶给他吃:“为兄早已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忧。”
可他如何会不担忧?易水吃完茶,跪坐在软垫上望着窗外随风飘荡的枯叶发愁,他愁兄长的大业,愁在外未归的木兮,亦愁家中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