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线 作者:冉尔【完结】(37)

2019-01-18  作者|标签:冉尔

  这几日塞北寒风呼啸,已经有了入冬的架势,苍茫的荒漠上黑压压的兵线直逼残破的城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伴随着战鼓,还没开战,杀意已经直逼天际。易水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眯起眼睛望远处锈迹斑斑的城门,胯下的马轻轻喷了个响鼻。战场上忽然陷入诡异的沉寂,塞外的秃鹫徘徊在尸横遍野的土地上,残忍地吞食他们的同胞的腐r_ou_,易水忽然明白拓拔凌非走不可的理由,也找到了自己握剑的缘由。

  家国天下,是个男儿就无法舍弃。

  可能是秃鹫振翅高飞的刹那,也可能是战马仰蹄的瞬间,城门轰然打开,遥遥一点红缨分外惹眼。

  “易水,那便是拓拔凌。”易寒拔剑出鞘,低声对他说,“还好遇见他的是我们。”易寒的意思易水明白,兄长的“还好”并不是说他们会手下留情,正相反,他们都会拼死奋战,只不过他们会想尽方法留拓拔凌一条x_ing命,至于选择死亡还是活着,就是拓拔凌自己的事情了。

  杀伐声响彻云霄,易水跟随兄长策马奔腾,他从未杀过人,可战场是你死我亡的地方,就算再脆弱的人也会被血腥气勾起心底的暴虐,他挡在兄长身后,剑身已经被鲜血浸染,可易水的眼神无比坚定,他知道易寒的手臂带伤,所以寸步不离。

  任谁能想到,几个月前的易水还是个被杀伐声吓得睡不着的小公子呢?

  “不好。”易寒猛地握紧缰绳,语气急促,“易水,那不是拓拔凌!”

  “什么?”他慌张地抬头。

  “糟了。”易寒望着节节败退的北疆士兵,调转马头呢,“怪不得太子大方地放我们来东门,他必定早已知晓拓拔凌不从这里突围。”

  寒意瞬间透过盔甲弥漫到易水的四肢百骸,他死死握着滴血的剑:“他不在东门,又会在哪儿?”

  “报!”

  易水话音刚落,远处已有士兵飞奔而来。

  “报告殿下,拓拔凌中了太子的埋伏,已经全军覆没了。”

第35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什么!”易水乍一听这话,差点栽下马背。

  “混账。”易寒扶住他,“谁允许他出兵的?”

  原来太子虽然有了兵权,此番出征的主将却是易寒。易寒未下达命令,三皇子就擅自出兵,摆明了不将军令放在眼里。

  “好啊……真是极好!”易寒彻底怒了,将易水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狠狠挥动缰绳,“你且带路,鸣金收兵!”

  “相公……相公?”易水却已经彻底慌了,“他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为兄不知。”易寒将他按在身前,语气里弥漫着y-in狠,“但为兄知道,此番绝不能让太子活着回京城。”

  他们策马飞奔,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遥遥望见天边一条绵延的兵线,易水心里咯噔一声,他认出那是太子的军队,既然太子已经得胜归来,那么……

  “殿下,就在那里。”带路的士兵指向远处的山涧,“这里易守难攻,山口呈葫芦形,太子将拓拔凌引进去,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不用士兵解释,易水就听明白了,因为那处山涧曾经是易寒想要利用的地形之一,天道轮回,上一场战役他们未曾用到此法,没想到太子竟也发现了山涧的地形优势,还用同样的方法困住了拓拔凌。

  思绪翻转间,易寒已经带着易水来到山涧入口,只见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哪里还有什么拓拔凌?满地都是一样毫无声息地死尸。

  易水爬下马背,一步一歪地翻看尸体,颤抖着问兄长:“他……他还活着吗?”

  易寒比他冷静些许,命令军队在谷口等候,面色铁青:“易水。”

  “他会不会还活着?”他的嗓音里弥漫着哭腔,“相公,我答应了木兮,我答应了木兮啊!”

  “易水!”易寒猛地将他从地上抱起,咬牙道,“你看那处。”

  易水含泪随着兄长的视线望去,只见成堆的尸体后似乎隐隐有人跪在地上,他慌张地跑过去,却又生生顿住脚步。拓拔凌拄着剑跪在地上,鲜血覆盖了那张漂亮的脸,让勉强的笑意狰狞万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扑过去颤颤巍巍地扶对方的手臂。

  拓拔凌咳出一口鲜血:“别碰我!”

  易寒也把易水拉起来,默默地摇头,他亦瞧见了拓拔凌心口深埋的剑,爽腿一软,喃喃道:“大夫……叫大夫啊!”

  拓拔凌一动不动地跪着,费力地仰起头:“你傻吗?”

  “我是北疆的皇子,哪有大夫会救我?”言罢冷笑道,“和木兮一样傻。”

  提到木兮,拓拔凌的神情温柔起来:“也罢,反正我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再……再逞强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我日日饮酒,日日想他。

  他说我在你府上住了那么久,虽见他一面,却像一辈子那样长。

  易水,我临行前其实写了一封信与他,就放在那日与你说话的凉亭里,你若愿意,便帮我去劝劝他——劝他忘了我,就算是用我这条微不足道的x_ing命去换他一个淡泊山水无名无利的余生。

  告诉他,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从一开始就辜负了他。

  ……

  拓拔凌说到油尽灯枯,仰起的头颅终是缓缓低下,浓稠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再渗进早已被鲜血浸染的荒野。

  可他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剑仰天大笑:“替我告诉木兮,不必难过,因为从我死去的这一刻起,终能坦坦荡荡,毫无顾忌地想他!”

  明明拓拔凌从头到尾未说一字“爱”,也未提及喜欢,易水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世间最凄苦的情话,他拽着沾满鲜血的铠甲,茫然地仰起头,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竟是晴空万里的天空。

  就如同浴血奋战的拓拔凌,至死关心的,不过是木兮顺风顺水,平安喜乐的未来。

  一日后,大皇子朱铭与太子班师回朝,途中发现太子谋逆铁证,当即夺取兵符,将之押送进京城。

  三日后,大皇子重新受封,不日陛下龙驭宾天,朱铭登基,册封易水为后,大赦天下。

  易水再次见到木兮,是在自己的册封典礼上,他穿着繁琐的嫁衣,沿着太极殿前的石阶费力地爬,易寒以天下至高无上的身份迎娶他,而木兮与朝臣一同,匍匐在阶下。

  易水知道木兮向兄长递了弹劾前太子的奏疏,条条当诛,他也知道木兮是在报仇,报前太子杀死拓拔凌之仇。

  鲜红的嫁衣在汉白玉的石阶上缓缓绽放,易水将自己的手递到兄长掌心里,那张熟悉的面容被挡在了皇冠的珠帘下。

  “易水。”易寒俯身凑近他的耳朵,“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朕的。”

  不是为兄,是朕。

  易水忽而打了个寒颤,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被易寒用力拉进怀里:“不许逃。”

  他惊恐地抬手拂开珠帘,却只看见半张冰冷的面具,他的兄长似乎已经消失了。易水眼角滑下泪来,册封典礼还没完成就已经哭得意识昏沉,易寒无法,只得将他抱进寝宫,屏退众人,蹲在易水身前摘下了面具。

  “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易寒无奈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怎么哭成这样?”

  “你不是我……不是我的相公了……”易水难受得语无伦次。

  “怎么就不是了?”

  “没有皇帝会只娶一个……一个的……”他大声抽泣,推搡着兄长,“我都听说了,已经……已经有好几个朝臣上书,让相公选秀。”

  易寒苦笑着摇头:“如今朕是皇帝,朕不愿选秀,何人敢多言?”

  “可相公刚……刚登基……地位不稳……”易水甩开兄长的手,揉着眼睛往屋外跑,“不能不顾权臣的进言!”他身上的喜服太过繁琐,还没跑两步就栽倒在地上。

  “还没……还没相公给我做的好。”易水颓然撕扯着嫁衣,继而枯坐着发愣,“相公,我想……我想回家……”他慢慢蜷缩在地上,“我不要住在皇宫里,我要回家……回我们的家。”

  易寒心疼易水,当夜好好疼他,易水却还是蔫蔫的,比住在皇子寝宫时还要六神无主,春去秋来,易寒登基的第二年,他竟背着小包裹从皇宫里溜走了。

  也只有木兮知道易水的计划,且没有阻止。

  此时的木兮早已不是原先天真的少年,他位极人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眉宇间也满是疲惫。

  “陛下待你很好。”木兮替易水整理行囊,叹息道,“也没有纳妃的意思,你为何要走?”

  “我不知道。”他握着茶碗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我只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木兮,我不要每日每日见不到他,不要安寝的时候被送去他的寝殿,不要看他为天下苍生烦忧。”

  “我不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易水垂目饮茶,嗓音颤抖,“我怕自己成为相公治理天下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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