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都长一样,你哪就认得?”
“我去他家帮工时喂过,错不了!”
村中央的早拳方正中, 不时传出争论声, 直到那马车真的在宋家门前停妥,这论争才暂歇下来。宋菽已是久不回村,近日又有传言他去了恒州城, 村里的人多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真假,这会儿便有人提了起来。
有人声称自己的某某亲戚亲眼看见宋菽出城往恒州去了,也有人说他还在大涂县城, 并未走的。相河村这一带不能说人人都在宋家的作坊做工,但他们平日里用的卖的, 多半与宋家有点干系,退一万步讲, 他们村里现在如此热闹,也与宋菽息息相关。
如果宋菽真的去了恒州,那现在这份热闹可还保得住?
“咱们在这儿猜测真假也无济于事,不如直接去宋家问问,也许宋四郎正是坐的那辆马车回来也说不定。”有人发话。
大伙儿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现在天也亮了,去人家里不算打扰,不如就过去问问,宋四郎能给他们一个说法的话也好安心。
宋菽在车上颠簸一整夜,胸口闷闷得想吐,眼皮又不停打架,一到家什么话也不说,闷头就睡了。
那伙儿村民来的时候,他已经回房了,并未见到。
“六娘,你四阿兄在不在?”有人见到篱笆后从灶间出来的六娘,便问道。
“你们轻一点,我阿兄要睡觉。”六娘说。
六娘这么一说,这些人便知刚才那车真的是宋菽的。那车轮上那么多泥,该不会真的去过恒州城了?有人问了六娘,六娘却生气了。
“你们不要瞎说,我阿兄什么时候说要去恒州了!”她双手叉腰,还真有几分当年宋寡妇的那股剽悍劲。可惜她年龄还小,脸蛋又长得圆润,非但不觉厉害,反倒有几分可爱,当下便有几人笑了。
“有甚好笑的。”六娘嫌他们奇怪,转头不理,去后头找五娘和七郎了。
“别笑。”宋阿南却不知何时从正屋出来,看了一圈外头的人。宋家的人年龄都小,在村中虽有几分地位,却并不叫人害怕,他们也都不是仗势欺人的。只除了这个宋阿南,他话很少,有时仿佛不存在一样,但有时又能轻易叫人感到压迫之感。
“南管事,咱也不想吵着宋四郎,只是有人传你们家要去恒州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奇来问问。”人群中有一个在宋家馒头坊工作的,他平日与宋阿南接触得多,这会儿鼓足勇气说话了。
宋阿南扫了眼围在篱笆外的人,转身到西屋,拿出一副笔墨。他将纸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展开,落笔写字。
严卓的学堂开了后,相河村有不少人断断续续上过几日,但识字哪有那么容易,多数人也就能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多的也没耐性再学,真正踏踏实实上课的,除了少数几个大人多是村里的小郎君,还有宋家的孩子们。
只是这其中,可从来不包括宋阿南。
“南管事会写字?”
“没见过啊,他不是从来不去学堂?”
“莫非严先生私下教的?先生住在宋家,也不是不可能。”
“绝不可能,宋阿南讨厌严先生谁不知道?上次在作坊的食堂吃饭,他们恰巧同桌,还是面对面的位置,那一条长桌上都在聊天,他俩愣是一个眼神也没对上。”
“对呀,有一次……”
说话的人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宋阿南也假装没听见,
他的字也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练过的,但相比严卓,他的笔锋更加锐利,那一撇撇出的力度,像是战场上出鞘的刀剑。
宋阿南写完搁下笔,拿了一小罐浆糊来。
人群见他出来,纷纷让出位置。宋阿南找了一处略平整些的篱笆,把纸往上一贴,又回去了。
那些人也不再小声说话,都去看那张墨迹未干的纸。
“什么意思?看不懂。”
“宋阿南竟然真会写字,这字看起来跟严先生的一样好啊!”
“有没有认字的来读读?”
“工?我就认得一个工。”
“下面那字读安,安什么?安……青?”
“那字读静,安静!”
“嘘!别吵别吵,宋阿南叫咱们安静呢!”一瞬间,嗡嗡声骤然停下。
“那上面那些是什么?”又有人说话,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气音,如耳语一般。
“我来瞧瞧。”一个在学堂读书的小郎君说,“招工,恒州,建作坊,下午登记,安静!”